第77章 大地裂隙（十三）

他躊躇許久，目光不住地被她的手腕吸引，腕側的骨節微微凸起，皮膚光滑細膩，微微透出一點青色血管，向上的整個小臂，都是白皙柔軟，隱在挽起的孔雀藍袖口深處。

她下意識的動作，竟然不是伸手去接，而是……要他戴。

他躊躇了半晌，還是沒忍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手握成拳，露出纖細皓腕，伸到他眼前。

淩妙妙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被他抓住了手，隨即感覺到他的指腹貼著她的手腕，來回摩挲了幾下，弄得她手上發癢，心頭也仿佛有只爪子在撓。

慕聲聞言，從左腕上卸下她的那只收妖柄，擡頭一看，卻怔住了。

那感覺，簡直就像小孩子抓住了新玩具……

收了碗，活像打完一場仗，揉揉酸痛的手腕，才想起來什麽：“對啦，我的收妖柄……”

愛不釋手。

一碗藥喝完，足足用了三刻鐘，她等得沒了脾氣。

她腦海裏蹦出這四個字的刹那，渾身一個激靈——怎麽能產生這麽荒謬的錯覺。

她沒話反駁，想想剛才的味道，這藥確實難以下咽，只好默然再喂，一腦門的汗又被風晾幹了。

慕聲也猛然撤回手去，目光似乎無處安放。

慕聲望她一眼，沉默了半天才開口，眸中神色委屈：“太苦了。”

淩妙妙還懵懂地伸著手：“剛……剛才這是？”

“你怎麽連喝藥也不會呀。”淩妙妙惱了，憤憤展示沾滿褐色藥汁的手帕給他看，晶亮的杏子眼氣鼓鼓地瞪著他。

他手裏捏著收妖柄，睫毛抖動，語氣卻很平穩：“沒什麽……怕套不上，量量尺寸。”隨即，拉過她的手腕，飛速套了上去，沒再看她一眼。

再喂，他還是時不時閉口，弄得藥汁橫流。

淩妙妙心裏一虛，捧了捧自己的臉頰，又比比手腕，嘴裏嘟囔：“我最近的確是胖了些……但也不至於到套不上的程度吧。”她頓了頓，戳他，“那你上一次怎麽沒量？”

“……”他看看藥，復又看她一眼，那眼神充滿譴責，看得淩妙妙都有些過意不去了，只得對著窗口吹進來的涼風又耐心地晾了十分鐘。

“……”

“我剛嘗過了，不燙。”淩妙妙恨鐵不成鋼，勺子幾乎懟在他嘴唇上，恨不得給他灌下去，“要不，要不你自己吹吹……”

他停頓一秒，驟然拉開被子躺了下去，翻身朝著帳子裏，遠遠地躲開她，“你回去吧。”

慕聲這次喝藥，喝得十分不順利，一勺藥他要分三口咽下去，催他，他便垂下眼睫，淡淡說：“燙。”

“啊？”

一口氣噎進肺裏，淩妙妙想摔碗。怎麽會有人反射弧這麽長？

“你走吧……我要睡了。”

“……”

十娘子纖細漂亮的十指執著茶壺，顏色澄清的茶水拉成一線，倒進慕瑤的茶杯。

他望定她微張的唇，半晌，吐出一個字：“甜。”

“多謝。”慕瑤望著她姣好的側臉，頓了片刻，語氣柔軟下來，“先前是我猜測不實，對你多有誤解……抱歉。”

淩妙妙擦擦手，再度端起碗來，循循善誘：“良藥苦口利於病，慕姐姐親手給你抓的愛心方子，你還不快點喝完？”她微微張嘴，發誓自己對幼兒園的小弟弟都沒有這麽耐心，“啊——”

桌上擺著四道小茶點，精巧細致，都是當家主母親手制作，親自擺盤。她作為李夫人，持家井井有條，無可挑剔。

少年的手輕輕捏住了她的手腕，她移開絹子，他已經默然將棗咽了下去。

十娘子濃密的睫毛像忽閃忽閃的小扇子，低而甜潤地笑道：“我還是一次聽聞捉妖人像妖物道歉。”

她將藥碗放在桌上，一手捂著他的嘴，另一手飛快地從懷裏掏出個紙包，單手展開，拈起兩顆黏連的蜜棗塞進他嘴裏，隨即再次捂住他的嘴，生怕他抗拒地吐出來，半晌，歪頭問，“甜麽？”

慕瑤神色認真而誠懇：“我慕家有家訓，斬妖只為衛道，保百姓安定，絕不無故濫殺。”

“……”他的睫毛微微一顫，望著她臉不說話。

十娘子頷首，語氣溫柔：“捉妖世家慕氏光風霽月，嗯，我略有耳聞。”

四目相對，淩妙妙底氣都有些不足了：“你……你是不覺得這藥太苦了，喝不下去？”

柳拂衣也道：“我也欠你一個道歉，對不住。”

她的四根手指摁住手帕，白色手帕上是他瀲灩的黑眸，一眨不眨地望著她，睫毛纖長。

十娘子笑了：“謊言終歸是謊言，總要有戳破的一天，我本是妖，藏得再好，也會露出馬腳，怎麽怪得到你們？一切塵埃落定，反倒安心了。”

“哎——”她眼疾手快地抓起床邊手帕接住了下滑的藥汁，順著他的脖頸一路擦上去，擦到了他嘴邊，幹脆直接堵住了他的嘴，恨恨道，“你還說我嘴漏，我看你才是真漏，該進水的時候閉什麽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