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回鄉記(四)

這尖銳的哭聲刹那間驚動了慕聲,他像是閃電一般人影一閃便擋在淩妙妙跟前,眼裏空冥冥,一絲人氣也沒有,看著噪音源的眼神滿是冷酷的嫌惡,像是要把他就地掐死。

摟了大的,小的便不樂意了,從母親懷裏支棱起白藕似的手臂,上下拍打繈褓,眼睛擠成一條縫,哭得小臉通紅。

淩妙妙瞧見這神情,趕忙揪著他的衣服,要把他往後拉。

“誒。”淩妙妙也好奇地看著她,脆脆地應答,不知道該用什麽禮節好,便彎下腰摟一摟她,孩子身上帶著股**味。

柳拂衣恍若未覺,還捏起二寶的手,強行往他手裏塞,興致勃勃地說,“阿聲,看他跟你打招呼。”

“姨姨——”叫雪蠶的小姑娘生得粉琢玉砌,半是好奇半是膽怯地望著淩妙妙的臉,睨著拖長調子,口水都流了出來。

這廂慕聲全身緊繃,孩子也不樂意,小手捏成拳頭,愣是不肯伸開。

慕瑤抿嘴笑了,解釋道:“這孩子,以為你們說她呢。”又騰出一只手拍拍女孩的肩膀,“雪蠶,跟姨姨打個招呼吧。”

淩妙妙又好笑又擔心,用手搶先包住了二寶的小拳頭,小心地從慕聲眼前挪開來,又用身子擋住:“柳大哥,你悠著點,他現在可認不得人的。”

“蠶!”小姑娘清脆的聲音猛地插入對話中,將吮在口中的手指拿出來,表意不清地喊,“我!”

“不礙事……”柳拂衣才說了半句話,靜默得似遊魂一般的慕聲便驟然發作了,一把抓起了淩妙妙的手腕,強行拉進了屋裏。

“不是不是,柳大哥,我……”

妙妙邊走邊回頭,還想說話,他便繞了半周,直直站在她眼前擋住她的視線,眸中冷冰冰,不太高興的模樣。

“……”柳拂衣睨著她,故意搖頭嘆息:“唉,妙妙只關心蠶。”

見她收回視線,不看柳拂衣了,他小心地舔了舔唇,垂下眼睫,在她面前握了個拳。

淩妙妙的愧疚伴隨著感激一並湧上來,想說點什麽,瞪著眼睛想了半天,說出口的卻是:“那麽冷的地方,蠶不會被凍死嗎?”

淩妙妙盯著他研究了半晌,也伸出拳頭,試探著跟他對撞了一下。

柳拂衣摸了摸自己的寶貝胡子,“嘖”了一聲,卻只是對慕瑤縱容地笑了笑,扭過頭對淩妙妙抱歉地道:“麒麟山條件有多差,你不知道,天天下暴雪,一住就是兩年,什麽勞什子禮數都忘了,沒有那麽多時間打理這些東西。”

“……”慕聲擡眼看她,將手藏回袖中,眼神中充滿了控訴。

“我早讓你回來之後把胡子剪一剪。”慕瑤偏過頭,有些難為情似的紅了臉,“你看,都把妙妙嚇著了。”

淩妙妙越發納悶了。

淩妙妙見慣了不識人間煙火的神仙眷侶,記憶裏頭,連牽個手他們都會臉紅,眼睛一眨,便和高山雪原上的農夫農婦一般,就這麽生兒育女過起日子,實在是太令人新奇了。

“這就是雪魄冰絲?”

第二胎是個男孩,落地才四個月,比雪蠶還慘一點,連大名兒也沒有,就有個諢名叫二寶。

淩妙妙雙手捧著盒子,小心翼翼地瞧著那裏躺著的絲帛,薄得幾乎成了半透明狀,像是一層薄薄的落雪。她不敢多摸,怕給摸壞了。

“噓。”柳拂衣比了一根手指,一張口,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他半是好笑半是嫌棄地壓低聲音,“別這麽大聲,二寶睡著了。”

“你說阿聲已醒過來了?”柳拂衣皺著眉,不答反問,面前的茶盞裏熱氣裊裊。雪蠶伸手去碰那雲煙似的蒸氣,被慕瑤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小爪子,低聲教訓著。

“……慕姐姐?”妙妙看呆了。

屋裏燒著暖融融的炭火,二人已經把那厚厚的毛皮冬衣脫了下來,還顧不上喘口氣,懷裏抱著的兩個孩子,也夠手忙腳亂了。

頭一扭,看到了差不多同樣誇張打扮的女人,她沒有按照傳統手法挽發髻,而是結了幾股辮子,笑得和煦溫婉,淺色瞳孔映在陽光下,像是琥珀,臂彎裏還抱著個小得像貓兒似的嬰孩。

淩妙妙心裏漫過一絲同情,回頭看了一眼乖乖坐著的慕聲,覺得這人雖然像個二傻子,可到底比小孩子聽話多了:“只在夜裏醒過兩次,白天太陽一出來,還是這樣。”

男人手裏還牽著個女娃,小臉圓嘟嘟的,走路還不大穩當,一歪一歪的,像只企鵝,站定以後,小女孩靠著他的腿歇息,正百無聊賴地揚起臉來,沖著淩妙妙“噗嚕嚕”地吹口水泡泡。

這件事情,他自己肯定是最清楚的,他也知道貿然出來會造成什麽後果。可那天他偏偏放縱得很,一直留到了晨曦初現,以至於這兩天在晚上都醒不過來。

老天爺,這是原著裏那個衣勝白雪、瀟灑又憂郁的翩翩公子柳拂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