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雙闕崢嶸(四)妖異

隨後,皇帝下旨改封英王為荊王,改判睦親府,其母龐氏為荊國太妃;又尊生母王氏為慈聖宮皇太後。是日天氣晴明,百官皆入賀於隆德殿,滿目衣冠儼然,雅樂縈繞其間,儀式喜慶而莊嚴。

突然間,殿外狂風大作,卷起黃沙彌漫天地之間,昏霾不見天日。內侍奔到殿門外一看,只見塵土飛揚空中,睜目不能視物,值守禁軍被暴風吹得無法直立,皆俱驚慌失措。皇帝心下不安,強自鎮定,高聲喝道:“冬日大風也是常情,不必理會,待塵埃散去就好了。”話音未落,忽聽到尖脆的當啷啪啦兩聲響,接著濃霾稍退,依稀可見大殿前空地上落著幾片碎裂的琉璃瓦。眾人都覺妖異不祥,只是不敢出聲,任由內侍跑來撿走碎瓦。

此時,遠處黃霾中傳來詭異的嚎哭聲,瞬間又變作狂笑聲,一男子身著麻衣喪服、披頭散發地自煙塵中飄然而來,南望承天門且笑且哭。殿前禁軍驚覺有人趁天象異常時擅入宮禁,忙上前呵斥驅趕,那男子縱聲長嘯:“吾笑,笑大金將相無人;吾哭,哭國家破敗將亡!”

群臣聞言色變,紛紛請求以重典處置此人,皇帝默然片刻,自忖根基未穩、仁德未立,不宜先開殺戒,正色道:“朕初登大寶,遇草澤之人直言進諫,即便語涉譏誚也不可殺。”最後只以擅入宮禁和哭笑失所為由,杖責並驅趕他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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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數月,似是為了證明自己能夠再挽天河扭轉乾坤,皇帝夙興夜寐,一方面遣使西夏,重修舊好,又派移剌蒲阿率兵至光州,榜諭宋界軍民再不南伐;一方面勤修內政,起復張行信為尚書左丞,擢延安帥臣完顏合達為參知政事,行省事於京兆,兼統河東兩路;又決意廣開言路、聽取民情,詔諭刑部,登聞檢、鼓院,不可銷閉防護,任憑有冤者陳訴。一時間邊境安寧,朝堂氣象稍振,民間清議亦有好轉之勢,如同這時節季候,在經歷極寒之後冬去春來,欣欣向榮。

正大元年春闈,皇帝求賢若渴,大力選拔良才,經義、詞賦兩榜取張介、王鶚為魁元,元好問等五十五人為進士,另外再取孛術論長河等十余人為策論科進士。

皇帝一連數月宵衣旰食,渾然不覺花到荼靡,春意已深。一日散朝之後,他頭暈氣短精疲力竭,想到去後苑走一走舒散筋骨,便拖著遲重的腳步緩緩向北而行。

走到玉清殿外柳蔭深處,枝頭鶯聲恰恰之中,皇帝眼前忽然一花,似有一團光芒耀目,流轉不定。他駐足瞬目,還未細看,已聽身後潘守恒沉聲喝道:“大膽!聖駕在此,速速行禮!”

“呀!”那春光幻化出的麗影發出一聲輕柔嬌俏的驚呼,如同柳上黃鶯啼囀,“奴婢拜見官家,官家萬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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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過了端陽,天氣越發炎熱,所幸翠微閣裏蒼松翠柏垂蔭相映,倒比別處更陰涼些。承麟熟門熟路地轉來,一進院門便玩笑道:“客人來啦,長主歇歇神,別用功啦。”話音方落,流風已打起竹簾迎出來,低聲笑道:“小王爺,裏頭有客。”承麟睜大眼睛,壓低聲音笑道:“這麽熱的天,除了我還有誰來?”又轉念一想,拉著流風笑得樂不可支:“我知道啦,就是天太熱,所以要來找你家雪人,降降暑氣……”流風聽他把完顏寧比做雪人,倒是神形皆似,亦覺好笑,承麟又佯作不悅道:“我又不是王府世子,做什麽小郎君小王爺地叫,跟你說了也不聽,我去找雪人評理……”一邊說,一邊含笑往裏走,卻見屋裏走出兩個女子,前邊白衣少女淺笑立於檐下,氣度超塵,儀容淡靜,正是完顏寧,後邊跟著個眉目溫和的中年婦人,身穿半舊的靛色衫子,穩重地向自己施了一禮,微笑喚道:“廣平郡王。”

承麟微微一愣,隨即欣然笑道:“福姑姑!”

福慧忙擺手道:“當不得王爺這樣稱呼。”又向完顏寧深行一禮:“長主和王爺恕老奴先告退了。”完顏寧忙扶住了,又叫流風打傘送她出去。

承麟想起莊獻大長公主忌日將至,斂了笑問道:“福姑姑來與你商量姑母的祭禮麽?”完顏寧點點頭,引他到閣中坐下,低道:“新君登基,紈紈想求個恩典,許她入園寢拜祭。”承麟挑眉笑道:“這孩子倒是個有心人,知道新官家看重你,也難為福姑姑肯為她跑這一趟。”他見完顏寧睨著他默默若有所思,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看我做什麽?又打什麽鬼主意?”完顏寧低頭莞爾,略一四顧,摒退了閣中宮人,淺笑道:“兄長,我是想托你……留心好兒郎,也未必要宗室戚裏、高門顯貴,只看人材品性就好。”

“什麽?”承麟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旋即又黯然鎖眉,“這事其實不必你來囑咐,咱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早留心幾年了,只是沒一個才幹人品都好的……”他嘆了一口氣:“還有,將來若沒有陛下的聖旨,終究是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