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曾經的家

“你大姐得老年癡呆了?”

“就是治老年癡呆的。”

“保不齊,差不離,十之。”

“什麽叫蓯蓉益智膠囊?”

“你怎麽知道她吃?”

家喜道:“好什麽呀,都開始吃蓯蓉益智膠囊了。”

“家裏桌子上看到的,空藥殼子。”

美心哼了一聲,“我看她身體好著呢,天天吃素,保養。”

美心長籲,擔心自己,“阿喜,你看媽不癡呆吧?”

家喜大包大攬,“指望我呀媽!我年輕,怎麽也比大姐強,不指望您還能指望她,多少年了,無論大情小事,在咱們這個家,她都是霸權主義,也該咱們翻身農奴把歌唱了,而且大姐自己身體都不好,哪還能照顧您。”

“說什麽呢,一點沒有。”家喜快速地,“幹嗎,那藥是您的?”

美心道:“誰帶大的誰親,不過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將來真躺在床上不能動,能指望誰?”

“不是。”

房管局,家喜和美心出大門。家喜挽著美心,“媽,就您一個人對我好,這世界上,我眼裏也只有媽一個,媽您放心,以後我保證給您養老送……”最後一個終字正準備說出口,又吞下去。

“那還能是誰的?”

越是不說,越是有事。家文心裏有數,緘默不言。

“管它是誰的,”美心說,“跟咱們關系,不過家喜,真等到你媽我躺在床上不能動那天,你能給我端屎倒尿?”

光明很簡短地,“沒什麽。”

家喜無奈地,“媽,您這也太不相信人了,房子都轉給我了,我還能不懂那意思,妥妥的端屎倒尿,我對天發誓將來給媽端屎倒尿。”說到這,家喜又說:“媽咱們能想點好的不,最好像阿奶那樣,幹嗎非要端屎倒尿那麽慘。”

但也沒多問。直到晚間吃完飯後,才不經意問道:“今天在二孃那怎麽樣。”

美心道:“對對,壽終正寢,無疾而終。”越說越瘆得慌。美心換話題,“老五現在怎麽樣?”

下了車,光明立刻回家家文看到淚痕,便一個人在廠區大院轉了轉,直到情緒平穩,又去職工宿舍那用水龍頭沖了沖臉,才若無其事地回家。一進門,家文就看出光明眼泡有點腫。

家喜說:“在老三那住著呢。”

曾經的家,終至覆滅。

“工作呢?”

光明叫了出租,上了車,一路往家裏去。車後座,他淚如雨下。也只有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真正下定決心,和父親這邊的關系一刀兩斷。

“在老三那打工吧。”

光明沖出門去,噔噔噔下樓,春華和小憶追著,百般勸阻,然而已是徒勞。

美心說:“老三這一陣也不見來。”

本心已經暴露,藏也藏不住。

家喜哼了一聲,“她哪有時間,忙著掙錢呢。”

春華這才意識到事態嚴重,本來不過打算演個雙簧。怎料侄子不打算陪她把戲唱下去。春華只好演到底,作意要打魯先生,叫罵著,“我讓你胡說!整天就會胡說!要死的東西!……”

“老四呢?”

光明把碗一推,筷子一放,眼淚下來,人往外走。

“她?”家喜說,“更焦頭爛額,也忙掙錢。”

光明的心沉了又沉。即便是父親去世,他一直把二孃當成最親近的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人家呢,還是把你當成個累贅,或者當成一支股票,一筆投資,是要回報的。現在還沒瓜熟蒂落,多少人就等摘瓜賣錢。怎能不令人齒冷心寒!

美心嘀咕,“怎麽都忙著掙錢。”

姑父敢說這話,也是二孃撐腰。兩個人對好點的。

家喜縮頭縮腦地,“誰不知道錢好,媽,您那個醬菜方子,到底什麽時候出手,別太計較,錢這個東西,落袋為安。”

春華靜默無聲。

寶藝酒店。家歡和家藝面對面,家藝抽煙。家歡情緒有些激動地,“你這個賬我不能做。”家藝說:“老四,你不要那麽古板,也沒必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們這小賬,跟你以前在銀行那些個事,完全是兩碼事情。”

光明愣在那。

“一碼事!都是違反國家規定。”

光明腦袋中轟的一下。自私?怎麽沒頭沒尾這麽一句。還都?還大家!大家是誰?他們一夥?自私什麽了?什麽方面自私?不過自掙自吃在南方混了個把月。怪沒帶禮物?賺錢了也不肯跟他們分享?可笑,他自己不過還是個學生,去南方,是體驗生活,勤工儉學,誰正兒八經掙錢了?就該孝敬他們?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敷衍了這麽多年,現在覺得回報不夠,牢騷怪話出來。

家藝苦口婆心地,“老四,現在哪有不做假賬的,你沿著國慶路一家一家的你摸摸底,都是小本生意,一年也賺不了幾個錢,都按實打實交,國稅地稅這個那個,還吃不吃飯了?賬面上不動動,要會計幹嗎?要我說,你們這行,還得感謝做假賬,不然連存在的必要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