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我轉身就走,“不說算了。”

“不為什麽。”

關超在後面說了一句:“雪糕給我吃吧,晚上還沒吃飯。”

關超跳下來,一邊笑一邊向我走過來:“我以後都不打籃球了。”“為什麽?!”

我氣呼呼轉頭,這個人嬉皮笑臉走過來,從我手裏拿過雪糕徑自咬了一口,又遞回到我嘴邊:“分你一口。”

“什麽?”我急促轉頭。

“臟死了!”我嫌棄地一把推開他。這個人笑著拽我的手腕坐在他身邊。“好涼。”我坐下來打個寒戰。

我心裏還有氣,晚自習下課叫他的時候他怎麽不停,便不肯停下腳步。關超於是在身後說:“我去不了體育大學的保送了。”

他咬著雪糕脫了運動服鋪在地上,“坐這。”

關超在後面叫我:“黃瀛子,陪我待一會兒。”

我累得消了氣,坐下來陪著他發了好半天的呆,才說了一句:“郭靖爸爸明天手術。”他沒說話。

關超仿佛是感應到我的目光,回頭,笑了起來,“你又偷吃冰棍,一會兒告訴蔣翼。”我累了一天,眼睛還疼著,聽這話轉身就走。

“明雨是闌尾炎,應該沒什麽事。”

晚間的醫院仍舊有人匆匆往來,我在門內停了下來。

“嗯,我剛在病房外看見她睡著了。”“所以你到底怎麽回事?”

昏黃的夜燈下,我認出那是關超。男孩子細瘦的腳腕子踩著球鞋,和樹影混雜在一起,顯得猙獰又破碎。

關超吃幹凈了雪糕,把雪糕棍空投進了垃圾箱,“我去測了身高,應該是不會長個了,183,離體大的要求還差一點。”

我心裏很亂,一個人出了門,在樓下的便利店買了一支酸奶雪糕,還沒拆開包裝就看到了大堂外台階上坐著的身影。

“可你的技術最好呀!”

路過郭靖父親的病房,蔣翼還陪著郭靖守在門外,兩個人都沒睡著,有一句沒一句地不知道在說著什麽。

“也沒好到值得忽視身高的地步。”關超說得倒是很冷靜,“國內的籃球還是拼體力的。伍德那家夥竟然會長到兩米零六。怪不得他就那個智商,原來是長太高營養長不到腦子裏。”

“別買零食,吃了更睡不著。”“哦。”

關超說著笑出聲來,“還有王晨,現在就已經將近一米九七了,估計可以直接進省隊打比賽。”“別笑了。”我看著他說了一句。

“睡不著,透透氣。”

他站起來問:“還有沒有錢,再買根雪糕。”

鄒航的父母幫忙給我們找了一間空著的病房,讓我們在裏面休息。我和念慈擠在一起,躺在床上卻睡不著,折騰了幾番還是起了床。念慈問:“去哪?”

我翻出兜底的十塊錢給他,他接過來,又坐下了,“算了,有點冷。”“那你高考怎麽辦?”我問。

在那一刻,我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無助。也似乎就是在那一瞬間,我們不再是個孩子。

“體大給的建議是考體育管理,我沒答應。”

走廊裏七七八八站著我們所有人,沒有人動。辛老師嘆了口氣,“要陪著,就都陪著吧。”

也是,這人跟管理倆字絕緣,他需要的是被管理。

“他明天上課也不安心,就留在這陪一晚吧。”辛老師跟過來說,又看看我們,“你們還得復習,都回去吧。”

“高考估計最好也只能上個很一般的二本,弄不好就要走三本,我想要不就算了,隨便找個工作再說。”

郭叔叔從病房裏走出來,從來厚實高大的人,此刻在病號服裏卻顯得有些消瘦,他撫摸郭靖的頭,“沒什麽事,明天還得上課,早點回家。”

“這怎麽能行——”我直覺這是壞辦法,可心裏也沒主意:“這事你爸怎麽說?”

“我以為你們是因為我高考才關了店——”郭靖聲音發顫,“這麽大的事,至少得告訴我。”郭阿姨摟著他掉眼淚:“明天,明天一早的手術,你爸爸其實特別想看看你。”

“能怎麽說?”關超哼笑了一聲,“說他早就知道我考不上,他跟我媽都沒那個身高,早就讓我放棄。”.

向來勤勞樸實的夫婦就打算這樣不聲不響地扛過這樣大的人生難關。

這麽說太讓人灰心了,他本來就那麽難過,怪不得這幾天心情這麽糟。

郭靖的爸媽不只沒有告訴自己的兒子,連整個航天城也沒有什麽人知道,他爸爸請了長假,跟郭靖說是外派,他媽媽關了燒烤店,白天照顧他父親,晚上回到家屬區陪伴郭靖復習。

我很想拉著關超的手說,一切都會好起來,可是那麽渺小的自己,承諾那麽虛白無力。關超說:“我不能和你們去北京了。”

郭阿姨坐下來,抹掉眼淚,摟住兒子寬厚的肩膀:“怕耽誤你考試,不是想瞞著你,你是大人了,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