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國籍

秦恬和卡瑟琳等人躲在地下室連頭都不敢露。

艾森豪芬在城中少數樹立的建築中是那麽顯眼,他們毫不懷疑在這短短的一天時間裏外面已經被洗劫了好幾次。

地下室中除了留學生還有八個傷員,都是無辜被傷及的行人,所以此時,眾人中火力最猛的還是桑埃托,他手中握著的是值班經理走前交給他的獵槍,還是古舊的散彈槍——打一發都不知會先炸著誰。

這一天極其難熬,一直到深夜槍聲還不斷,但是清晰可辨的,是偶爾路過的號令聲。

反抗軍自然是不敢號令的,那麽能這麽大聲發令的,也只有德國軍隊的指揮官了。

秦恬注意到,每一次聽到德語的號令,幾個波蘭人的手,都是握成拳頭的。

她能想象,卻無法感同身受,不知道為什麽,她對自己的東方長相很自信,說來慚愧,卻也幸運,德國人不屑殺黃種人……

所以,她很安全。

直到外出探查情況的桑埃托突然擡回一個人。

一個全身是血的年輕人,他的肩頭中彈,不知是從哪裏滾下來,身上都是傷口,破舊的夾克也爛成了布條,滴滴血液順著步伐蔓延進來。

“我可憐的孩子!”桑塔嬸嬸立刻上去,一把抱住那年輕人,秦恬發現他手裏還緊緊的握著一支槍。

桑埃托累得不行,他擦把汗道:“我路過那兒的時候,前面德國人剛好路過,他們死的差不多了,我只救到他一個。”

“桑埃托,不是我膽小,這人真的會是個麻煩。”卡瑟琳很擔憂,“本來我們只要不露頭,就什麽事都不會有。”

桑埃托聳肩:“你要是遇到這樣的情況,你能見死不救?”

秦恬和卡瑟琳都沉默了,沒錯,戰爭還沒到泯滅人性的地步,這時候以他們的處境,就算看到的是一個受傷的德國人,說不定都會救回來。

“薩爾他們呢?”桑埃托轉頭問自己的兩個同伴。

“你出去後,他們呆不住,也出去了,我讓他們帶上身份證明。”卡瑟琳答道。

桑埃托皺眉:“這麽危險的時候,身份證明有什麽用?!你只要一露頭就會有子彈打過來!天,這黑燈瞎火的,上哪找他們去?”

卡瑟琳也緊張了:“什,什麽?這麽危險?”

桑埃托沒回答卡瑟琳,埋怨秦恬:“恬,你看到外面景象的,你也不攔著。”

秦恬無辜道:“我那時候在照顧人,他們什麽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此時都快夜裏九點,那兩人還沒回來,三人頓時陷入愁苦境地,又不敢讓桑塔嬸嬸知道,她此時全身心都掛在那個受傷的年輕人身上,而那些波蘭傷員更是噓寒問暖,像是對待一個民族英雄。

沒錯,某種方面講,確實是一個民族英雄。

“幫,幫幫我……”年輕人忽然呻吟道,“學校,他們往學校去了!”

“你要說什麽?”桑塔嬸嬸湊近了問。

“我們的教授,組織者,都在那兒,咳咳,整理……必須告訴他們,抄近道……德國人正在往那個方向去,沿途都有反抗軍,他們沒那麽快到……”

“要通知他們快撤退嗎?”桑塔嬸嬸明白了,卻猶豫了,她很想看向身後三個健全的孩子,但是她也明白,那三人都是留學生,沒有道理讓他們在這麽危險的時候出頭。

桑埃托沉默了,他知道遇到這種情況,肯定得自己出動,想想外面的情況,微微沉吟一下:“你的意思,是不是走銀橡葉路?”

年輕人吃力的點頭:“對,那兒,那兒看起來被埋了,其實,其實還能走,抄近道……求求你……那兒是全華沙……全波蘭知識的結晶……不能,不能讓德國人毀了……”

“哎。”桑埃托點點頭,嘆口氣,握了握手裏破舊的獵槍,“我這就去,你們……你們小心點……”

“你才要小心!”秦恬道,“過去要多久?我們等你。”

“大概十五分鐘……如果德國人走的是瑟林大道,那麽半個小時都到不了,那兒是伏擊最多的,亂成一團。超過他們絕對沒有問題。”那年輕人回答。

桑埃托不欲多說,他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帶上了身份證明,拿著手電筒就跑了出去。

剛一開地下室隱蔽的門,即使隔著地毯,也能聽到外面噼裏啪啦的槍聲。

秦恬皺著眉,她並不是有了什麽不好的預感什麽的,而是遇到這情況,她總會不由自主的難受。

一個走了,兩個走了,什麽時候輪到她?

如果白天的時候度日如年,現在有了牽掛,分秒都仿若一個世紀,熬了許久秦恬才發現,已經超過二十分鐘,這時候的桑埃托,應該在回來的路上了吧。

又是十分鐘……

再十分鐘……

年輕人呆不住了,他的肩膀纏著繃帶,其余部位都還完好,起身時雖然有點踉蹌,但是畢竟年輕,已經恢復了一部分體力:“我,我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