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開始

其後幾天,雖然艾森豪芬被指定為德軍高層專門的聚會場所得以暫時安全,可是即使身在其中,秦恬還是能感受到外面的白色恐怖。

每一天來上班的波蘭同事都會滿臉驚恐的訴說他們在路上的所見所聞。

前面路人走著走著,忽然一輛軍車在他身邊停下,下來幾個德國士兵,二話不說就把他逮捕了,連原因都沒有。

波蘭人看到德國士兵必須脫帽避讓,等到德國人走過後才能繼續行走,否則就會招致一頓喝罵甚至是子彈威脅。

走在路上,巷子中廢墟中樓道中時刻都會傳來槍聲,還有波蘭人在拼死抵抗,每走一段路都能看到還來不及清走的屍體。

大多都是波蘭人的屍體。

同事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這麽多天了,這樣的情景還是無法看習慣:“還有一個士兵,我只是路過,他突然用槍攔住我,對我嘰裏呱啦說話,我當然聽不懂,只是拼命的去掏自己的工作證,他太嚇人了,我手都在顫抖,差點掏不出來,我以為我要死了……還好,我還是拿出了工作證,他看了以後才準我走。”

工作證,一個小小的證明文件,經理為了員工的安全特意問負責他們這兒的德國軍官要來的,他要求所有人隨身攜帶,算得上是一個護身符,事實上真的派上了用場。

德軍屢次帶隊在整個飯店搜查,弄得整個飯店雞飛狗跳,理由是查反抗軍余黨,酒店的人自己心裏知道,這個德國軍官頻繁光臨的地方,誰敢收留波蘭反抗者。

外面德國依然在波蘭的領土上高歌猛進,蘇聯趁機進入大撈好處,廣播中波蘭的流亡政府拼命往羅馬尼亞逃竄,譴責和噩耗源源不斷,前來用餐的德軍士兵也一天比一天喜氣洋洋。

而工作著的波蘭人也只能強打精神,忍著心中的悲痛。

一天,卡瑟琳在外采購回來,突然抱住秦恬,哭道:“恬!我們的教授被抓了!”

“什麽?”秦恬一頭霧水。

“德國人把所有的教授集中起來,全部抓到卡車上帶走了!”桑埃托放下一麻袋的貨物,咬牙道,“他們說大學是反德學術的溫床,是反德運動的出發點,那些教授毫無準備,被突然沖進去的士兵抓住帶走了。”

“帶,帶到哪?”秦恬腦中瞬間出現一群人被抓住帶走集中在森林裏殺光的場景。

“不知道。”桑埃托很憤怒,“他們都是一些老教授,德高望重,為了波蘭的教育獨立一直在奮鬥,德國怎麽能,怎麽敢……”

“噓!”秦恬食指豎在唇上,她沒有在華沙讀書,沒有見過那些教授,但是她不難體會這些學子的痛苦,這不是後世學生不學生老師不老師的中國,雖然西方學術氛圍一向輕松中有著對知識的嚴謹,但是正因為教授的博學和親切才能帶來這樣的氛圍,學生雖然活躍,卻對教授有著絕對的敬佩和愛戴。

這樣的傷心,情有可原。

但是卻不能在此時此地表現出來,德國的情報系統,秦恬不敢挑戰。

桑埃托閉上嘴,憤怒的砸了一下桌子。

晚上,又一個宴會開始了,這一次,巖灰色的軍裝中,多了不少窈窕的身影。

總要有波蘭人來緩和關系,首當其沖的,就是那些交際花兒們。

華沙演藝團的台柱換成了一個叫安傑麗卡的女人,她高挑,妖艷,笑容銷魂,穿著桃紅色的露背長裙在軍官中穿梭調笑,給長久不碰女色的軍官們帶來了極大的誘惑和快樂。

另外還有幾個曾經只是華沙上流社會的中流貴族,他們不像上流那般能夠得到最新消息借著特殊渠道離開,逃不出去的他們既沒了往日的權利和地位也沒有扶持他們生活的交際圈,於是這些不受平民喜愛的人群就只能攀附上這座城市新的統治者。

波蘭語和德語甚至還有法語在堂皇的宴會廳中湧動,秦恬端著盤子,已經非常習慣於自己的工作,她甚至算得上是個高級人才,法語,德語,她都能聽懂。

“奇怪。”一旁的卡瑟琳小聲道,“這樣的宴會,竟然沒有肖邦。”

艾森豪芬常備的宴會曲中主打的就是肖邦,可是自從德國人來以後,就一直沒出現過,秦恬細想一下肖邦所代表的含義,就覺得情有可原:“肖邦是波蘭的民族英雄,他的作品大多是愛國歌曲,德國人不會允許他們的宴會有肖邦來挑場子吧。”

“歌曲而已,摒棄了其含義,單純就作品講,肖邦的作品也是數一數二的啊,為什麽要這樣?”陶冶在西方自由氣息中二十年的卡瑟琳完全無法理解這種行為。

而對於文字獄文革都有深刻了解的秦恬同學則很能理解,但她無心解釋更多,只是簡單道:“文化獨裁罷了,就比如占領你的人不夠,占領你的心才是真的占領,有肖邦在,波蘭人永遠都不會真正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