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藏人

短暫的磨合期後,巴黎的白色恐怖也逐漸開始。

秦恬對此很習慣,她已經在波蘭磨練出了這神奇技能,閑事不管,飯吃三碗。

所有人都很忙,巴黎還沒陷落時,德軍圍城,雖然巴黎人銳減,但物價依然飛漲,到了現在,法國投降,大批法國人返回家鄉,巴黎人越來越多了,物價卻沒見降下來。

就連咖啡都成了奢侈品,蔬菜什麽的更是見天兒的漲價,黑市成了人們獲得食物和生活必需品的常用渠道。

好在福氣樓本來就是定位於中上流階層的餐館,一般人吃不起,現在雖然生意有點影響,但好歹沒到揭不開鍋的地步,吃不起的還是吃不起,吃的起的還是吃得起。

秦父現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聯絡貨源,店裏經常出現只有一半甚至更少的菜能夠上桌的情況,好在客人們也都理解,並且會和秦父感嘆一番世態炎涼。

雖然說成年了在家吃父母不好,可是這時候,既然暫時不愁吃穿,爹媽誰都不想兒女遠離自己,秦恬自己也是個能懶就懶得人物,偶爾幫幫忙,啃老啃的心安理得。

據說她以前認識的那些朋友大多都逃出去了,現在巴黎的人口不到原來的十分之一,雖然漸漸回升,可依然滿地空屋,秦恬覺得很慶幸,沒有那些朋友在,她也省的頭痛怎麽應對了。

而她少數認識的,海因茨什麽的,人家忙,又不愛吃中國菜,第一次見面後壓根沒來過,奧古斯汀也沒消息。

秦恬覺得,戰爭年代,無論多少關懷,都必須把朋友當死屍一樣對待,否則,等朋友真死了,更加受不了。

她時刻準備著。

就在她準備時,事兒就來了。

一天早上,秦恬打著呵欠下樓,卻見父母誰都沒出去,面色凝重的坐在桌邊,被樓梯擋住的那一面似乎有杯盤相撞的聲音。

“吃點,再吃點。”秦母努力柔和,把面前的盤子推過去一點,然後擔憂的看看丈夫,再擡頭,看到躊躇的秦恬,她微笑,“阿恬,醒了啊,來,刷過牙沒,下來吃飯。”

秦恬走下樓,歪著頭,看到桌前坐著一個狼吞虎咽的小男孩。

秦恬不大會分辨西方的男孩的年齡,但看起來應該不大,十一二歲左右,他穿著格子襯衫,披著灰綠色的外套,下面是一條寬寬的短褲,露出兩條細細的腿,小皮鞋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他還掛著一條紅色的小領帶,手邊的灰綠色的帽子上還有個亮閃閃的小徽章。一頭栗色的頭發亂蓬蓬的,墨綠的眼睛緊緊的盯著秦恬。

他甚至弓起了背,似乎隨時準備奪門而逃。

“別怕,別怕,她是我們的女兒,她不會傷害到你。”秦母連聲安慰,又給小男孩遞了一杯牛奶,“還熱著呢,喝點,喝點。”

秦恬看著小男孩挺翹的鼻子,有點猶疑,最近滿大街在抓猶太人,她已經養成了習慣,見人先看鼻子,但成效不大,她沒什麽目測的天賦。她慢慢走下樓,朝小男孩微笑,然後拿了一個燒餅油條走到門外,出門前朝一直沉默的秦父眨眨眼。

父親過了一會跟了出來,秦恬正大口嚼著燒餅油條,她口齒不清的問:“怎麽回事?老爸你出軌了?”

換來秦父嚴肅的一個瞪眼,他嘆口氣坐下來:“昨晚聽著庫房裏有聲兒,折騰了大半宿,找著這小子,也不知道怎麽溜進來的,可真能躲。”

“躲……”秦恬努力吞咽,小聲道,“猶太人?”

“恩,我們抓著的時候一直哭個不停,好不容易你媽安慰下來,剛坐下吃東西。”意思就是什麽都沒問到,只知道他是猶太人。

秦恬看著父親眼下的黑眼圈頗為內疚:“我一點都沒聽到……”

秦父失笑,摸摸女兒的頭:“這是福氣。”

“額……”秦恬臊眉搭眼的繼續吃。

“阿恬,你說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阿爸知道,在德國你住在一個猶太人家裏,你還來信說他們人很好,現在……”

“我們藏不了他。”秦恬斬釘截鐵,“阿爸,你沒看到嗎,前幾天大街上幾乎一夜之間一個猶太人都沒有了,他們並不是一夜之間全被抓光的,而是全都躲了起來,可是這幾天你也看到了,每天都有一車一車的猶太人被抓,這不是你不說我不說就能瞞住的事情,蓋世太保,告密者,法奸,隨便哪個就能讓我們死的透透兒的。”

秦恬說的很快,幾乎不假思索,藏猶太人,她首當其沖想到了安妮日記,接著是辛德勒名單,裏面猶太人藏匿的智慧堪比孫子兵法,可是最終呢,德國人有的是辦法,就像她在德國看到的,甚至連軍醫的聽診器都能用來尋找藏匿的猶太人,這個小男孩,以他們家的實力,她沒把握。

他們不可能把一個小男孩關在籠子裏放在地窖中一直到一九四五年,如果鄰居聽到什麽,或者對街的人看到什麽,甚至那些身處上流閑著蛋疼逛後院的客人瞅見什麽……那都是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