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糧食

山上最嚴峻的不是傷員,而是食物。

大雨沒日沒夜的下,糧食越來越少。

山上的樹皮、野菜、野獸,凡是能吃的都被搜刮一空。

趙廣召集各山頭的頭領議事,上百號人分成了七隊,最大一股自然是趙廣,別人都是面有菜色,他們卻膀大腰圓的,氣色紅潤。

排在第二的是乞活軍薄武部,身後的二十幾號人懶懶散散,有不少人頭發花白,但臉上的掛著淡淡煞氣,讓人望而卻步。

第三才是孟開一夥兒。

第四和第五撥人馬是雍州和秦州流民,當年被石虎遷入關東,流散豫州,人數不少,在黑雲山話語權卻不多,頭領分別是周牽和田豹子,周牽此人略通筆墨,田豹子則是塢堡逃出來的農戶。

第六是附近盜賊上山,頭目名號沙老六,相對獨立,和趙廣的關系若即若離。

六股人馬各有各的小山頭和小寨子,平時井水不犯河水,有事一起商量著來。

“爾等也看到了,山上沒吃的了,大夥兒都想想辦法。”趙廣眉頭擰在一起,額頭上也凸起一個“川”字,讓他的臉顯得更黑了。

沒有糧食,黑雲山就不是散夥這麽簡單,每個人都會知道接下來發生什麽。

這在亂世裏已經是常規操作了,發生不止一次。

孟開興奮道:“季家堡裏有糧食、有女人、有金銀珠寶,還等什麽?上一次我二弟三弟混入堡中,已知其虛實,集中山上的精銳,從水道攻入!”

附近有糧食的,只有滎陽城和大大小小的塢堡,季家堡在裏面算是實力最弱小的一個。

滎陽城不用想了,有重兵把守,其他豪強,鄭家、王家等,實力太強,連羯趙都對他們無可奈何,更別提區區一個黑雲山。

“孟頭兒說的是,打破季家堡就什麽都有了!”孟開的話自然引起盜賊們的響應,他們幹的就是打家劫舍的勾當。

但他們沒多少分量,眾人的目光落在趙廣和薄武身上。

薄武微眯著眼,仿佛睡著了一般,懶洋洋道:“你的二弟三弟從水道逃走,可一不可二,季雍豈會不做防備?”

趙廣道:“薄頭領可有良策?”

也不知為何,李躍覺得趙廣在薄武面前有些諂媚。

“這麽多年,我們與塢堡井水不犯河水,如今擅自攻打季家堡,滎陽地面上其他的塢堡會怎麽看我們?整個豫州地面上的豪傑會如何看我們?此事斷不可為!”薄武幾乎一錘定音。

“都什麽時候了,還如此迂腐?”孟開瞪著眼,臉上的傷疤更加猙獰。

薄武冷哼了一聲,“可以餓死,但規矩不能壞,否則人心就散了!小子,你要守規矩。”

站在後面的李躍,清晰的看到孟開脖頸上的青筋暴起。

崔瑾趕緊捅了捅孟開的後腰,李躍也低咳了一聲,孟開臉上的怒色這才消退。

但這一切都落在趙廣眼中,“薄頭領……山上的糧食支持不了幾日了。”

薄武鼻孔朝天,似乎不怎麽看得起趙廣,“某已派人去廣宗和陳留,向李公和陳將軍借糧,爾等稍安勿躁。”

“李公!”趙廣一臉的恭敬。

不只是他,堂中幾乎所有人都一臉敬重之色。

李躍腦中只記得廣宗是乞活軍的大本營地。

如今的河北大地,早就不是漢家故地了,氐帥苻洪投降石虎,勸說石虎遷徙關中的豪強、氐、羌等部落十萬戶充實河北。

苻洪率氐人居枋頭(今河南浚縣西南五十六裏),羌帥姚弋仲帥羌部居於灄頭(今河北棗強縣)。

石虎雖然殘暴,但對這兩人優寵有嘉,苻洪被封為使持節、都督六夷諸軍事、冠軍大將軍,西平郡公,其部下有兩千多人賜以關內侯爵位,以苻洪為關內領侯將。

姚弋仲被封為持節、十郡六夷大都督。

羌人、氐人聚眾而居,漢民也聚集在廣宗抱團取暖。

不過李躍對李公沒有絲毫印象。

對隔壁陳留的陳將軍倒是有些記憶,司馬騰死後,乞活軍四分五裂,被石勒一口一口蠶食,乞活軍大將田禋、李惲、薄盛或戰死或投降,陳午一部南下陳留,繼續抵抗羯奴。

陳午死時,還勸告部眾“勿事胡”,但就像所有的乞活軍一樣,內部混亂是他們失敗的主因,陳午之子陳赤特年幼,大權落入從弟陳川之手,而陳川與祖逖起了齟齬,最終大部分乞活軍投降石虎,被遷徙到廣宗,小部分在陳午從侄陳端領導下,繼續在陳留抵抗羯人,不過此時的乞活軍已從當年的七千多戶銳減至兩千戶,八九千人。

陳將軍正是陳端。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陳端只占據一個浚儀,卻不是黑雲山可比的。

乞活軍顧念著香火之情,互相之間多有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