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算計

斥候開始密集下山,偵測南北的消息。

鞏縣夾在洛陽與成臯之間,羯人不可能視而不見。

現在大片的糧田即將成熟,更是吸引他們。

如果只是羯人一路,李躍不介意在鞏縣來一場防守戰,但南面的張遇更為致命一些。

密縣已經聚集一萬三千多人,兵力還在增加之中。

一旦張遇的人馬攻破洧水堡,李躍的核心產糧區就直接暴露在張遇兵鋒之下,半年的辛勞全部白費。

所以必須做出一番取舍。

“洛陽乃羯人腹心之地,即便我軍獲勝,只會引來羯人更大的報復,鞏縣沒有人口,當棄則棄,那面張遇方是大患。”周牽也贊同放棄鞏縣。

魏山道:“鞏縣經營了一年,為洛川之前沿,此時放棄,頗為可惜……”

“沒什麽可惜,黑雲山勢力弱小,不可提前陷入與羯人的拉扯中,他們要,給他們便是,他日再奪回來!”李躍發話了,也就沒多少反對的聲音。

梁嘯帶著三千青壯前去搶收糧食。

沒成熟的莊稼,可以做成飼料,喂養牲畜。

形勢緊迫,容不得拖泥帶水。

這一次看張遇的架勢,已經下了決心要解決黑雲山。

李躍派人去襄陽,看能不能尋求到桓溫的幫助,桓溫在江東影響巨大,隨便吭兩聲,張遇都要抖三抖。

最好不打,大家相安無事。

但這似乎只是李躍的一廂情願。

不到十天,南下的人便回來了,還特意帶了個人回來,為李躍分析江東形勢。

“在下郗逸之,見過將軍。”一三十上下的書生拱手。

江東人物,大多衣冠考究,風流倜儻,一襲青衣,有幾分仙氣飄飄之感。

名字中帶有“之”字的,多於道門有關。

石虎因佛門來自西域,稱其為胡教,大力推崇。

晉人衣冠南渡,五鬥米教隨之南下,道教開始興旺起來,進入名士圈,成為潮流。

“先生不必多禮。”李躍客氣的回禮。

郗逸之道:“張遇投靠的是謝氏,而謝氏一向依附於王氏,王氏與桓公面和心不合,桓公平蜀之後,聲威大漲,已然引起建康忌憚,朝廷重用殷浩、荀羨以抗衡桓公,張遇此番出兵,背後不僅得到謝氏支持,還有殷、荀二人默許。”

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

桓溫在荊襄崛起,占據上遊,江東連半壁江山都沒有,居然還這麽多破事。

“也就是說,此戰不可避免?”李躍聽的頭皮發麻,看郗逸之的意思,似乎他們也希望打一場?

上一次是占了軒轅山的地利,這次在平原上大戰,黑雲山優勢不在,反而是張遇有優勢。

郗逸之目光一閃,“將軍若能擊敗張遇,對桓公大有益處。”

站在荊襄的立場,自然希望能借黑雲山之手,打壓王謝兩家,挫敗殷浩、荀羨。

建康實際上已經進入門閥共治階段,小皇帝司馬聃只是他們的提線木偶。

桓溫有滅國之功,聲勢正隆,實力強橫,怎肯屈居王謝殷荀之下?

你們能摸司馬家,我桓溫為何摸不得?

八王之亂,衣冠南渡,司馬家的皇帝尊嚴已經被踩在腳底下,一輪又一輪的權臣向皇權發起了挑戰。

司馬家剛到建康時,江東本地豪強接連叛亂,欲趕走北方來的“傖子”。

東晉實際上一直都是北方大士族壓制江東本土,建康朝堂上,基本都是北方大士族,江東本土士族則被排擠在外。

就連當初立下三定江南大功的周玘,也被排擠出去,郁郁而終,臨死前叮囑兒子周勰:“殺我者諸傖子,能復之,乃吾子也。”

李躍揉了揉額頭,“在下知曉如何做了。”

郗逸之意味深長道:“桓公在江陵靜候將軍捷報。”

毫無疑問,此戰是黑雲山向桓溫獻的投名狀。

李躍厚著臉道:“黑雲山地狹力弱,張遇兵多將廣,不知……荊襄能否給些支持?”

“將軍難道不知?張遇已經封鎖豫州全境,荊襄縱然有心支持,也過不來。”郗逸之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

直到這一刻,李躍才忽然看到他眼神中的一絲輕蔑和戲謔。

一個“郗”再加一個“之”,就能看出他背後的家族。

郗家雖然也是北方流民帥出身,但在江東身居高位,歷經三代,早已成為俯視眾生的大士族……

送走郗逸之,李躍陷入沉思。

成為別人手中刀的感覺並不好受,靠山也不是那麽好依靠的,每一步的背後都充滿了各種算計。

張遇得到謝氏的支持,實力更加強大,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黑雲山成功了,打擊了王謝荀殷的勢力。

黑雲山失敗了,遭受重創,會更容易被荊襄掌控,即便全軍覆沒,對他們也沒多少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