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飛蛾

“今時不同往日,當初石閔不過一征虜將軍,如今卻手握羯趙內外大權,怎會通融於我?”

李躍永遠不會忘記石閔說過的那句話:誰擋我路,定斬不饒!

黑雲山吞並兗州,已經威脅到了石閔。

而且石閔最清楚黑雲軍與南乞活軍的潛力。

兩邊本來就不是同路人,如今石閔得勢,又怎會放過將起未起的李躍?

“難道就這麽坐以待斃,或者放棄到嘴的肥肉退回黑雲山?”魏山一臉的不甘心。

若是別人,他早就喊打喊殺了,但對方是石閔,魏山的氣勢也矮了三分。

難道退回黑雲山?

李躍心中閃過諸多念頭,等於剛剛上了餐桌,還沒扒拉幾口,就被石閔、李農一腳踢了下去,誰能甘心?

歷史上,石閔、李農兩人並不長久,沒堅持幾年就覆滅了。

問題是自己如何挺過這兩三年?

李農、石閔都是乞活軍的人,自古同行是冤家……

“哼,難道他們真以為我黑雲軍是泥捏的不成?”李躍拍案而起,掃視堂中諸將。

這亂世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死!

即使李躍沒出兵魯郡,石閔、李農在掃平南北之後,目光肯定會朝向自己,躲在黑雲山也沒用。

崔瑾目光一閃,“石閔只率兩萬步騎南下,似乎心志並不堅定,鄴都多事之秋,不會久懸在外,只要我等能守上月余,必然退走。”

魏山也被激勵起鬥志,“石閔在新安、洛陽不是照樣敗在梁犢手上?”

“願隨將軍死戰!”眾黑雲將紛紛拱手。

李躍倒也不是真的懼怕石閔,而是現在跟他起沖突,鷸蚌相爭,其他人得利。

但人家既然沖著自己來了,躲肯定躲不過去了。

只有敢於亮劍,別人才會心生忌憚。

石閔在掃平石沖,擊退褚裒之後,羯趙境內最大的威脅是枋頭的蒲洪和灄頭的姚弋仲,但他都不去招惹,反而先來弄黑雲軍。

無非是蒲洪、姚弋仲不好欺負而已。

“李農不是要見我麽?傳令,盡起黑雲軍、南軍,與吾南下,前去覲見他!”李躍氣勢洶洶道。

南北夾擊之勢,先破一路,剩下的一路也就不足為懼!

“領命!”眾將皆為之一肅。

兩個時辰後,魯城之外,近兩萬大軍整裝待發。

一面面鮮紅色的旌旗豎起,士卒們臉上無所畏懼。

李躍騎在戰馬上,望向南面,終究還是與他們刀兵相見了,不過這一天遲早會來。

當初在滎陽時,李躍其實就已經與李農關系破裂了。

李農設下鴻門宴,李躍逼他斬了左膀右臂之一的張良,如今石閔、李農得勢,擊敗石沖、褚裒,風頭正勁,怎會放過黑雲山……

此刻的黑雲山西面一座高峰上,雲霧繚繞間,隱隱約約著一座道觀。

數人在觀中棧道上舉目東望,仿佛騰雲駕霧的仙人一般。

“此番黑雲山劫數難逃矣,某有言在先,中原百戰之地,無大義名分,焉能立足?今趙主掃平南北,必不會坐視其壯大!石閔一戰而克石沖十余萬大軍,此霸王之資也,諸位以為如何?”道人法饒道。

法饒乃沙門弗如檀意譯。

石虎大興佛門,法饒便給自己取了個法號,以便以後下山時能用得上。

“石閔乃我漢家男兒,他日定能復興漢室。”幾個文士恭維道。

魏晉時期,多有名士隱居山林,以竹林七賢為最,後有金谷二十四友,越明教而任自然。

永嘉之亂後,隱居就變成了避禍。

黑雲山以西的山脈,乃道門福地,因此聚集了一群人,整日談論天下大事。

一片恭維聲中,卻不合時宜的傳出一聲嗤笑。

法饒眉頭一皺,循聲望去,卻見一年輕人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別人站著,他卻斜躺在棧道上,手伸入衣衫之中撓啊撓的。

隔的老遠,便能嗅到一股臭氣,周圍的名士和道人們自動與起劃開一條界限。

“孟狂何故失笑?”

“哎呀呀,諸位都是這山中的夏蟲,在山上呆久了,已經看不到山下的景致了。”蓬頭垢面的年輕人笑的更大聲了。

“你這狂生,我等容你在此旁聽,你卻不知好歹,罵我等是蟲!”

“你等非但是蟲,還是井底之蛙也,石閔自幼被石虎當成親孫養在身邊,石遵奪位後,待其如子,你道他是晉人還是趙人?”孟狂肆無忌憚的嘲諷著眾人。

“哼,放眼北地,還有誰能與他相提並論?以我之見,石閔正是用人之際,我等投他,正當其時!”法饒懶得跟這個無賴一般的年輕人計較。

其實晉人也罷,羯人也罷,他們關心的並不是天下蒼生,而是自己的榮華富貴。

北國淪喪近五十年,心懷蒼生的仁人志士早已所剩無幾,剩下的不過是些三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