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亂年

太寧元年(349年)十二月,石鑒剛剛登基一個月,鄴城再一次爆發腥風血雨,樂平王石苞、中書令李松、殿中將軍張才等人,領兵夜襲琨華殿,被石閔殺退。

石鑒大懼,斬石苞、李松、張才等人以安撫石閔。

與此同時,鎮守襄國的石祗傳檄四方,號召天下勤王之師共誅石閔、李農,北地諸胡雲集響應。

河北大戰拉開序幕,但第一戰卻不在石閔與石祗之間爆發。

枋頭東北面的同山陂。

無數羌人飲恨於此,屍體枕積如山,人屍馬屍堆積在一起,斷矛殘刀斜指向天,連天空都因此變得昏沉。

呼嘯的寒風掠過屍山血海,鮮血順著渠水緩緩流入白溝當中。

受傷未死之人,在血泊中哀鳴著。

卻無人看他們一眼,只引來荒野中的狼群,若非氐人大軍還未完全退走,只怕早已撲了上來。

苻洪一步一步踩在血水與屍體之中,身後跟著苻健、苻雄,以及主簿程樸、雷弱兒等人。

這是一場無比輝煌的勝利,大河南北皆為之側目。

姚襄五萬大軍來攻,被等候多時的苻洪一舉擊敗,斬獲三萬余眾。

姚弋仲直接被打殘,元氣大傷,再無跟苻氏爭奪關中的實力。

原本還對他們虎視眈眈的趙軍,如今全都龜縮在城中。

“老羌自不量力,這天下能與我家爭鋒者,能有幾人?”苻洪仰天長笑,出了一口惡氣。

苻健道:“昨日朝廷派來使者,恢復大人關中都督之職。”

“爾等以為如何?”苻洪頗為心動。

鄴城這一冊封,等於直接將雍秦二州劃給了他。

但反反復復這麽多次,已經很難讓他們相信了。

雷弱兒道:“朝廷素無信義,反復無常,不可輕信,今主公一戰而威震天下,何須石氏升賞?可自攻伐之!”

不過苻洪卻面無表情,眼中隱隱翻滾著怒氣。

他在等待,卻無一人勸進。

主簿程樸卻道:“不如且尊趙為主,如列國分境而治,經營關中,徐圖後計。”

苻洪掃了一眼眾人,忽而勃然大怒,“吾不堪為天子邪,而雲列國乎!拖下去斬!”

周圍人全都愣住了。

以往苻洪隱忍、寬和、大度,但如今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

就連他的親生兒子苻健、苻雄都驚訝萬分。

仿佛這一戰將苻洪的野心推向了頂點,積壓在心中十幾年的郁氣噴薄而出。

一時間眾人都忘了求情,程樸的人頭很快落了地,從屍堆上滾落下去。

苻洪戟指西面,“孤率勁卒十萬,居關中形勝之地,石閔、慕容儁可指辰而殄,姚襄父子克之在吾數中,孤取天下,有易於漢祖。”

到了此刻他的野心再也收斂不住,膨脹到了極限,直接將自己比作漢高祖。

苻雄擔憂的望了一眼自己的老父,權力和野心能輕易扭曲人的心智……

枋頭的這場小雪被北風吹過了黃河,吹到了陳留。

舊的一年去了,新的一年到來。

河北各地的消息紛至沓來,簡直令人眼花繚亂。

與紛亂的河北相比,兗州卻顯得無比安詳。

這一年難得的沒有饑寒之苦。

士卒們穿著新發下來的袍服,多以野獸皮毛縫制而成,雖然粗糙,卻極為保暖,絲毫不影響他們在風雪中的訓練和狩獵。

百姓們也人手兩件草衣,窩在家中,燃起煤餅。

家中有六十以上的長者或十三歲以下的孩童,還可去官府領五斤肉。

李躍冒著風雪巡視了陳留附近的村落,查看他們過冬的儲備,若是不足,可去陳留窩冬,周牽修建了成片的民房,大通鋪,屋內有壁爐和地路,暖烘烘的,每天兩頓粥供應。

這還只是一場小雪,更冷的天氣還在後面。

設置校事之後,兗州治下官吏節不節儉不知道,但比以往勤快多了。

“都督,常先生回來了。”張生野前來稟報。

“回城!”李躍翻身上馬,掉轉馬頭。

常煒在江陵待了一個多月,肯定摸清了桓溫的心思。

回到府中,常煒已等候多時,“桓溫不足為懼爾!”

“哦?”這開場白出乎李躍的意料。

“屬下在江陵觀察多日,荊襄士眾多有意於關中,桓溫之心不在北國,而在江東也,即便其北伐,也並非為收取故土,而是積累聲望!非但桓溫不足為懼,殷浩、謝尚之流皆是如此,殷浩北伐,也是為了與桓溫分庭抗禮,而非為了江山社稷。”常煒唏噓一嘆。

很多事情出發點不對,往往就會走偏。

桓溫與王謝荀殷的內鬥不是一天兩天了。

上一次桓溫伐蜀,幾次三番上書江東,掌握權柄的王謝荀殷都置若罔聞,桓溫於是自作主張,攻打成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