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八章 渡

李躍以劍拄地,顧不上來回奔波的疲憊,就這麽望著大江,望著南面,心潮此起彼伏,勝負在此一舉。

多年夙願也在此一舉。

馬顧、沈勁的水軍只能作為奇兵,正面戰場打不開局面,他這支人馬也難以發揮奇效。

李躍從不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江面上,敵軍水寨中駛出幾十條艨艟。

謝玄水軍雖然去了下遊,還是留了一手。

不過幾十條艨艟,在幾千條竹筏木排走舸面前,仿佛幾頭獅子遇上成群結隊的鬣狗。

點點星火燃起,驅散了江面上的暮色。

艨艟兇狠如狼,橫沖直闖,撞翻了幾十條木筏和小船,船上蒙著生牛皮,一時片刻燒不著。

不過只憑這幾十條艨艟很顯然無法擋住這麽多的竹排,將士們頂著南岸的砲石、箭雨,瘋狂朝南岸洶湧而去。

有人掉落水中,抱著浮木,掙紮著向南岸靠去。

不到一個時辰,就有梁軍將士沖上南岸,火光亦綿延至江南岸,點燃了岸邊的枯草和蘆葦。

霎時間,南岸火光沖天,殺聲一片。

火光之中,映照著鋪天蓋地的箭矢、長矛,密密麻麻。

南岸黑雲將士沒有一人後退,單薄的身影勇敢迎向敵人的長矛,然後又在火光照耀下倒下。

整個南岸漸漸染成一片鮮紅色……

楚軍能戰之軍皆為水軍和北府軍,謝玄支援武昌,樂鄉不可能留下多少精銳。

江面上火光通明,那幾十艘艨艟被後續帶著火油的竹排點燃,停在江心,噼噼啪啪的燃燒著,不斷有火人慘叫著,從船上跳入江水之中,再也沒了聲息。

李躍走到江邊,迎著江風,風中攜帶的清冷,稍稍驅散了身上的疲憊,幾具浮屍被波濤送回北岸,上下起伏著,漆黑的江水中帶著一抹淡紅。

起初還以為是楚軍,目光掃過,忽然看到一張有些熟悉的臉。

舉著火把湊近,心中莫名的一陣傷感,浮屍之中,竟然有賈平,泛白的雙眼無神的望著漆黑天穹,在波濤中沉沉浮浮,胸前中了十余箭,還有被長矛撕開的內臟,鮮血早已流幹,傷口泛出淡淡的慘白色。

這孩子沒有辜負他出征時許下的諾言。

李躍用長矛將其勾上岸,合上他的雙眼,沒有時間為他傷感,“打撈屍體,將他們厚葬在江邊。”

戰爭是無比殘酷的,天下一天不統一,這種事情還會持續下去。

漢末大戰至今,不知道多少華夏好兒郎葬身在戰場上。

要麽因八王之亂莫名的自相殘殺而死,要麽無比屈辱的死在胡人刀矛之下。

望著對岸隱隱傳來的廝殺聲,李躍返回江陵城,登上城樓與親衛一起擂動戰鼓。

咚、咚、咚……

一聲比一聲沉重,穿破了長夜,穿過了長江。

片刻之後,江南岸的喊殺聲又激昂起來。

李躍一直敲到雙手擡不起來,才被親衛換下,靠在城樓庭柱上,靜靜的望著南面,恨不得自己提刀殺過江去。

不過現在自己是一個皇帝,而不是一個山賊頭子。

戰場上,主將再多的神機妙算都沒用,狹路相逢勇者勝才是至理,戰前部署的再好,也需要將士們執行下去。

漸漸的,敵軍的砲石和箭雨也稀落起來。

這說明長江已經完全被己方掌握,但南岸的喊殺聲仍未停止。

民夫拉出更多的竹筏木排鋪在江上,披著重甲的士卒一個個跳上去,隨著水流向南岸飄去。

聽著耳邊的喊殺聲,李躍竟然迷迷糊糊睡著了。

這幾日來回奔波,實在疲憊,畢竟也是四十歲的人了,不能如當年一般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睜眼時,天色微亮,身上披著一件寒衾。

身邊盧青守了一夜,瞪紅著眼。

李躍掃了一眼對岸,既然無人叫醒自己,說明進攻順利。

久守必失,謝玄再怎麽厲害,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不可能兼顧這麽長的江防。

面對如此大的壓力,能跟自己鬥到現在,已經非常不錯了。

“陛下,我軍已經攻破敵軍水寨,正在圍攻樂鄉城。”盧青一臉疲憊,言語裏面透著興奮。

“只拿下水寨?”李躍微微失望,弄出這麽大動靜,沒能攻破城池。

樂鄉城沒破,謝玄就還有一絲機會。

不過也不能怪將士們作戰不力,攻破敵軍水寨已經不容易,沒有攻城器械,一時片刻奈何不了樂鄉城。

“敵將田洛、孫無終頗為英勇,率兩三千北府精銳據城死守。”

“讓張蠔、劉牢之率前鋒軍渡河,傳話給他二人,武昌沒拿下,朕不怪他們,樂鄉拿不下,就不要再吹噓什麽萬人敵了!”

“領命!”

過不多時,李躍聽到城中傳來一陣陣尖銳而高亢的怒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