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必歸

鶴林寺不曉得，姜梨所在的尼姑庵裏，所有的尼姑卻走得幹幹凈凈，一個都沒留下，據說是通知了鄰近的衙門，已經連夜將這裏的尼姑們都帶走關押審問去了。

一同回去的還有那些夫人小姐。她們迫不及待離開的模樣，像是在避諱著什麽，想來也是，出了這等醜事的佛門凈地，女眷們自然避之不及。

柳夫人臨走之時又留下幾個小廝護衛在這裏，免得姜梨呆在這裏不安全，柳夫人的貼身丫鬟玉香也留在姜梨身邊。

第二日一早，柳夫人就啟程回燕京了。

馬車即將啟程，柳夫人掀開馬車簾子，擔憂地看著姜梨道：“姜二姑娘真的要留在這裏麽？我左思右想都覺得不妥，不如還是跟著我們一道回京吧。”

“等著吧。”姜梨彎了彎眼睛，“就快了。”

姜梨溫和又堅決地拒絕了她，笑道：“多謝夫人一片好意，只是我既然答應了父親，就一定會做到。”

桐兒眨了眨眼睛，不知為何，這些日子，她有時候會覺得二小姐變得極為陌生。從前的姜二小姐，沖動，倔強，莽撞而脆弱；而現在的姜二小姐，卻溫柔極了，冷靜極了，也厲害極了。

提起姜元柏，柳夫人想到早逝的好友葉珍珍，不由得臉色沉了幾分。忽而回神，看著姜梨嘆了口氣，道：“罷了，既然你如此堅決，我也不勸你。放心，我一定會說服你父親盡快派人來接你。”又對玉香道：“玉香，好好照顧姜二小姐。”

“我不僅要回去，還要風風光光地回去。”姜梨伸手敲了敲桌子，“同柳夫人一同回去，是落了下乘，也在燕京城裏掀不起什麽風浪，如果派人來接就不一樣了。全燕京城都知道姜家的二小姐將要回京，京中的貴族圈裏就會知道這個消息，這樣，我才算正式地，風風光光地回京。”

玉香點頭應了。

這件事本就是季家的錯，再者她那位樂善好施、心胸寬容的首輔親生父親，更是個注重名聲的好人，怎麽會留下一個刻薄親女的把柄在自己的政敵身上？

一行馬車在滾滾煙塵中漸漸消失，桐兒望著車馬的遠去，眼裏不由得浮現起幾分悵惘，這一去，不知什麽時候才會有人再來……

奪人功勞，阻人仕途，柳大人和季彥霖之間本就不算風平浪靜，只要柳夫人回到燕京後將此事與承德郎說過，承德郎這個聰明人，自然不會放過讓季彥霖吃癟的機會。

桐兒忍不住道：“姑娘，真的能風風光光地回去麽？”

三年前，承德郎曾與副都禦使也就是季淑然的父親季彥霖推薦的門生有所嫌隙——承德郎本可以再往上升遷，季彥霖推薦的門生卻因為季彥霖的關系搶了承德郎的肥差。

“會的。”姜梨微笑。

“放心，父親一定會派人來的。”姜梨道。

她當然要風風光光、熱熱鬧鬧地回去，要讓所有燕京的貴人圈裏都曉得這個銷聲匿跡的二小姐的存在，只有這樣，她才能恢復到從前的生活。姜二小姐的這個身份，將會為她謀取無數的便利，而最大的便利，就是能名正言順地接近永寧公主。

雖然桐兒平時嘴上說得篤定，堅信姜元柏有朝一日一定會來接姜梨回家，可這些年姜元柏對這個女兒不聞不問，所有人都看在眼裏，真到了這一日，桐兒自己都不肯相信。

永寧公主，沈玉容，甚至京兆尹，還有那些助紂為虐的所有人。父親、薛昭的死仇，她時時刻刻放在心上，一分一秒都不敢忘卻。

“但是姑娘，”桐兒猶猶豫豫地開口，“即便柳夫人回京之後與老爺提起您，老爺就真的會立刻派人接你回京嗎？要不，咱們還是明日一早跟著柳夫人一道走吧。”

燕京，是個繁華的好地方。

而她自己曾與柳夫人短暫地接觸過，曉得柳夫人此人心地仁善，頗有幾分嫉惡如仇的俠氣，今日她以故交女兒引柳夫人同情在先，暗示當初被送往庵堂之事內有蹊蹺在後，於情於理，柳夫人斷然不會袖手旁觀。

燕京，也是個復仇開始的好地方。

姜梨笑了笑，她作為薛芳菲時，嫁到燕京，也時常和一些夫人小姐閑話，和旁人不同的是，她自幼記憶力極好，承德郎府上的柳夫人和原先襄陽葉家的葉珍珍兩人的關系，也被人提起過。

姜梨嘴角的微笑漸漸加深，站在身側的玉香見了，眼中不由得浮起一絲詫異。姜家二小姐溫柔無爭，笑起來如花般澄澈。

桐兒聽完姜梨的話，跟著點頭，又想起了什麽，道：“不過那位柳夫人可真是好人。”說罷笑眯眯地看向姜梨，“其實過了這麽多年，奴婢都想不起來了，沒想到姑娘還記得這位柳夫人的樣貌。在場的夫人那麽多，也就只有柳夫人肯仗義執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