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柳絮

不得已，姜玉娥輕咳了兩聲，打破了沉默，生硬地將話題拉到了另一邊，她道：“二姐，先不提那些了。剛進學，你得挑個位置。我和四姐同坐一組，三姐和孟小姐同做一組，因你來得太晚，你得問問有沒有誰願意和你一組。”

氣氛尷尬，姜幼瑤也不知如何開口。幫孟紅錦說話，就等於在踩自家爹；同意姜梨的話，孟紅錦不記恨自己才怪。暗恨姜梨如此狡詐，姜幼瑤無奈之下只得跟姜玉娥使了個眼色。

有誰願意和自己一組？姜梨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一個人也沒有。

姜梨一邊說她們無理取鬧，又一邊不由分說地把孟紅錦的家世羞辱了一遍。誰都知道，姜梨的爹是當朝首輔，孟紅錦的爹是承宣使，承宣使再如何也比不過當朝首輔，偏姜梨這話還問得認真，讓孟紅錦頓時淪為笑柄。

果然，姜梨站在學堂中，並沒有人出聲招呼姜梨往自己身邊坐。

此話一出，整個學堂裏都是一靜，緊接著，有些學生面上就險些忍不住笑意。孟紅錦臉色漲得通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白雪不能進學堂內，就在外面的馬車外和那些其他小姐的丫鬟在一處，那些丫鬟大約也是嫌棄白雪生得粗壯，把白雪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外面，白雪也不介意，自己蹲下來在假山旁邊和野貓一起曬太陽。

姜幼瑤正要說話，姜梨又開口了：“我聽聞在有的地方，不以道理論輸贏，而是以身份地位，難道明義堂也是這樣的地方？我分明是有道理的，卻還是要認輸，莫非是這位小姐的身份地位比我高明許多？那我就不得不認錯了。敢問這位小姐，令尊官從幾品？”

一片寂靜中，突然有一個聲音喊道：“我這邊沒人，你過來坐吧。”

姜梨瞧了姜幼瑤一眼，氣定神閑地開口：“三妹，你這性子實在是太軟了，我什麽都沒說呢，你先替我道歉了。這位小姐說我窩囊，我非但沒有生氣，還好言相對，這也是錯？”

姜梨有些意外，只見一個穿青色衫裙的姑娘從前方站起身，往姜梨那邊看來。

孟紅錦說：“沒什麽，況且是你二姐的錯，你來道什麽歉？幼瑤，你這人就是性子太軟了，太容易被人欺負。”

這姑娘生得算娟秀，不過下頷略方，就顯出幾分方正堅毅來。她的眉目間隱隱有柳夫人的影子，姜梨恍然大悟，這是承德郎府上的小姐，柳絮。

姜幼瑤開口勸道：“二姐，你怎麽能這麽對紅錦說話？”很憂心的模樣，又對孟紅錦道：“紅錦，我二姐剛回燕京，不懂規矩，對不住了。”

姜梨也沒有遲疑，就往柳絮旁邊的桌子走去。身後有嘲笑聲傳來：“柳絮，你還真敢與她坐在一處，就不怕哪天她也把你從台階上推下去？屆時有性命之憂可別說我們沒有提醒過你。”

“你！”孟紅錦大怒。

柳絮沉默地將那些話拋諸腦後，仿佛沒有聽到一般，姜梨笑盈盈地在柳絮身邊坐下。柳絮蹙著眉，隱約能見一點不情願的表情，不過也沒說什麽。

“這位小姐若是希望靜心，也可以去家廟待一待。”姜梨小聲道。

姜梨心中了然，大約是柳夫人也得了她會去明義堂進學的消息，與柳絮說好，讓柳絮照應自己。事實上，一個女孩子對另一個有殺母弑弟的人感到害怕，是很平常的事，柳絮能忍住害怕完成柳夫人的囑托，已經很了不起了。

孟紅錦沒料到姜梨是這麽個反應，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窩火極了。可姜梨又是笑眯眯的，態度也沒有絲毫變化。她心中惱火之下，便用眾人能聽得到的聲音“小聲”道：“難怪說家廟靜心，瞧這窩囊的樣子。”

見姜梨打量自己，柳絮繃緊了嘴角，撇過頭去。姜梨看得失笑，這也是個可愛的姑娘。

不鹹不淡地又把孟紅錦的話堵了回去。

身後的議論聲紛紛沒停，還能聽到有人詢問姜幼瑤的聲音，姜梨曉得，姜幼瑤和姜玉燕又在極盡全力地抹黑自己了。

姜梨只是笑了笑，道：“那就不勞這位小姐操心了。”

不過沒過多久就有人進來，來人是個女先生，穿著一身松木色長衫，發髻挽得高高的，細眼薄唇，身材瘦弱。她一進來，明義堂的嘈雜聲頓時消失了。

孟紅錦也盯著姜梨，不過出乎她的意料，旁人聽見這話大約會該氣急敗壞了，更何況姜梨這樣的首輔千金。

是個嚴厲的先生。

這話實在刺耳，學堂裏的人都盯著姜梨，看她是何反應。

姜梨瞧著面前的女先生，心中有些失神。

“你竟然敢來明義堂？”孟紅錦一揚眉：“聽聞你七歲就去了庵堂，那裏可沒人教你啟蒙，你這樣的，不在府裏請個先生教便來明義堂，也不怕聽學聽得雲裏霧裏，一竅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