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兩訖

大約是一想到不對勁，事情就會想得更深，姜梨突然又想到，昨日裏找葉世傑麻煩的劉子敏，正是李濂的狐朋狗友之一，和李濂十分要好。

姜梨曉得，沈玉容初中狀元春風得意之時，為了了解日後朝堂之上同僚秉性，可是下了好一番功夫。右相李仲南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倒是人人嘴裏的青年才俊，二兒子李濂卻分明是個惡貫滿盈的紈絝子弟，這樣一個紈絝子弟玩報恩那套，姜梨本能地就感覺出不對勁。

李濂既然真想報答葉世傑，不會連葉世傑的名字都沒告訴過劉子敏，劉子敏既知道葉世傑和李濂的關系，又怎麽敢找葉世傑的麻煩？

姜梨聽完葉世傑的話，心中卻很奇怪，且不說其他的，李濂因為感激葉世傑出手相助就決心舉薦葉世傑，李濂真是這麽知恩圖報的人麽？

除非，李濂是知道劉子敏找葉世傑麻煩的事，甚至默許，甚至就是他指使的。

能進國子監進學，對葉家人來說無異於天上掉餡餅的事，若是葉世傑能借著在國子監進學謀個一官半職，於葉家的意義便大不一樣，因此葉世傑很爽快地就答應了李濂的提議。

只是李濂為什麽要這麽做？

“李仲南的二兒子李濂曾經來襄陽附近探親，被人算計進官司裏，我無意路過，順手救了他。後來他得知我是葉家人，提議舉薦我進國子監進學。”

短短的一瞬間，姜梨已經把能猜的可能都猜了個遍。

因此，聽聞葉世傑提起李仲南，姜梨很是奇怪。

葉世傑不知姜梨心中所想，見姜梨出神，問：“你想什麽？”

說起來，當朝右相正是姜元柏的死對頭。右相李仲南的崛起就在這幾年，想當初，李仲南還是姜元柏提拔起來的，可後來不知為何，勢力漸大，幾乎要達到和姜元柏分庭抗禮的地步，姜元柏後悔也來不及了，只得和李仲南對峙著。

“表哥，”姜梨正色道：“李濂此人心術不正，在燕京城名聲極差，你若是想入仕，最好不要與他扯上關系，否則將來被連累，你一人也就罷了，葉家可是得不償失。”

“右相？”姜梨不解，“葉家和右相如何扯上關系的？”

葉世傑表情一肅，問姜梨：“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是右相府上的二少爺舉薦我進來的。”葉世傑最終還是回答了姜梨的問題。

好聰明的少年，姜梨心中贊嘆，但眼下她自己也沒弄清楚李濂的企圖，更不好胡亂猜測，只得委婉地提醒：“暫且還不知道，不過我以為，以李濂的秉性，斷然不是這麽知恩圖報的人，因此你被他舉薦進國子監，未必沒有其他的原因。葉表哥，你將來是要扛起葉家擔子的人，凡事都要謹言慎行，至於李濂一類，能遠離就遠離吧。”

姜梨覺得葉世傑的態度有些奇怪，就道：“只是好奇。”

“你……”

葉世傑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不等葉世傑說話，姜梨又道：“劉子敏和李濂可是至交好友，昨日你已經看到了劉子敏的德行，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自己想吧。”

知道這個表哥對自己的敵意一時半會兒還不會瓦解，姜梨也不生氣，只是忽而想到了什麽，道：“國子監進學需要舉薦，葉家並無人在朝為官，你如何進來的？”

葉世傑目光微動，姜梨曉得，他是聽進去了自己的言外之意。

葉世傑不屑道：“燕京城的人就要比高人一等麽？可笑。”

“那你呢？”葉世傑問：“你有什麽企圖？雖然你說昨日你是無心之舉，但我們葉家做生意，最講究不佘不欠。你幫了我，想要我付出什麽代價，想和葉家重修於好？”

姜梨笑道：“我畢竟是燕京人。”

站在一邊服侍的桐兒聽完這話險些忍不住跳起來，葉家表少爺說話可真難聽，仿佛姜梨就是個算計人的商人一般。

八年時間，才回京城，姜梨看上去就能把京中勢力說得頭頭是道，仿佛很了解似的。

“我怎麽會要你幫我和葉家重修舊好呢？”姜梨渾不在意地笑了笑，朝葉世傑攤開手。

葉世傑古怪地盯著她，道：“你倒是想得深遠。”他曉得姜梨前不久才回的燕京城。當初姜梨被送到庵堂時，葉老夫人為此急得臥病，他心裏還很痛快，畢竟姜梨實在太沒有良心了。

葉世傑瞧著伸到自己面前的芊芊玉手，真是指如蔥尖，潔白柔嫩，不過……葉世傑也瞧見了姜梨指縫間的繭子。

“搬過來有好處也有壞處。”姜梨將心中所想娓娓道來：“在京城紮穩腳跟，日後葉家也算有了名望，葉家子弟挑一二入仕，葉家可保百年無憂。不過，一旦搬到京城，許有眼紅之人，同樣，葉家也更危險了。”

葉世傑一愣，忽而想到姜梨曾在庵堂裏呆了八年。八年時間，畢竟是個小姑娘，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楚。他自來是刀子嘴豆腐心，說得再厲害，一看到這些，心下不自覺地軟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