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休妻

街道上茶坊酒樓裏仍舊還會有人議論起這件事,唏噓薛芳菲姐弟的無辜和可憐,但談論的人在慢慢變少。

不管“狀元殺妻”案是多麽的令人驚駭,隨著永寧公主和沈玉容被處刑,一切好像都結束了。

好人得到了伸冤的機會,壞人伏法,這似乎就是圓滿的大結局了。春日一切又開始繁忙起來,農人忙著播種,孩子們開始上學堂,認識新的字,一切欣欣向榮。

姜梨垂眸,面無表情地轉身走開,一切都結束了。

姜梨的日子,也在一日一日的平靜中度過了。這件事情解決以後,她有時候會不知道自己應當做什麽。如尋常小姐那般,在家繡繡花寫寫字,安寧又滿足地活著,等到有朝一日迎來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便披上嫁衣嫁了,為夫君生兒育女,操持家務,似乎就是她下半生的結局。

人群驀地發出一陣歡呼,像是得了巨大的成就。

但姜梨並不願意那麽做,成為薛芳菲的時候,這些事情她已經做過一次,耗盡了全部精力和生命,她實在沒有勇氣再來一遍。況且對於嫁人這件事,姜梨也是抵觸的。身為首輔家的小姐,極有可能被姜元柏嫁給一個未見過幾面,光是聽表面上還不錯的青年才俊。她當年認識沈玉容,自以為十分了解沈玉容,最後才發現自己從來不曾明白過他,更別說不曾接近過幾次的人。

在沈玉容身邊的永寧公主尖叫一聲,像是終於明白了恐懼,尖叫了一聲“不要”,可還沒等她叫完,死亡的刀光接踵而至。

但她又不能拒絕這個宿命,她現在是姜家的小姐,首輔的千金,就算再怎麽任性,在婚姻一事上,只怕也不能掙得開命運。

劊子手立在沈玉容身後,手起刀落,銀光一閃,滴溜溜,一線鮮血噴在地上,圓圓的腦袋滾了下來,沾滿泥濘,什麽都分辨不清。

姜梨仍然經常去葉家,薛懷遠還寄住在葉家,雖然他說過幾次想要回襄陽桐鄉。但葉世傑極力挽留他,一面是從薛懷遠這裏,葉世傑能得到許多做官的提議,對他日後的仕途大有裨益,二來是成王只怕仍然也會薛懷遠懷恨於心,單讓薛懷遠一人出門,大約會有危險。

直到了時間到來的那一刻。

葉明煜許諾薛懷遠,等到了年底他回襄陽的時候,一定把薛懷遠一起帶上,至於今年,就先讓薛懷遠住在燕京城的葉家。薛懷遠認為葉家對薛家平反有莫大恩情,因此也不好推辭,應承了下來。

但是沒有,什麽都沒有。沒有救兵,沈玉容所期待的人也沒有出現。

這讓姜梨松了口氣。

但沈玉容沒有,他只是茫然地,無望地,執著地在人群中一遍又一遍的搜尋著。他的目光是如此明顯,以至於許多人都感受到了,面面相覷,還以為他是尋了劫法場的人,在等著救兵前來。

她經常去葉家,表面上是去看葉明煜,實則是想與薛懷遠多相處一陣子。薛懷遠在這件案子後,變得平靜和溫和起來,他不再像從前那個時而嚴厲時而慈愛的父親,就像一個普通的老人。他沒有一蹶不振,平日裏在葉家看看書寫寫字,過得很是閑適,似乎也沒有因薛家的悲慘而痛不欲生。

若是沈玉容心中還有自己的母親,就應該這時候開口,提醒沈母一兩句。別人的話沈母或許聽不進去,但沈玉容的話,沈母卻多多少少一定要聽的。

但姜梨心知肚明,真正的難過,是不會說在嘴上的。她和薛懷遠閑談,好幾次,“我就是薛芳菲”這句話都已經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來。

只怕處刑過後,沈母也活不了多長時間。劉太妃本就惱怒沈玉容,又怎麽能允許一個普通婦人侮辱自己唯一的女兒。

她也有恐懼的地方,也有不安的時候。倘若她說出來薛懷遠不肯信怎麽辦?她實在不能承受被父親否認的場景。

姜梨心中哂笑,沈母這會兒是不管不顧地撒潑,礙於各種原因,成王和劉太妃沒能救得了永寧公主,但不代表就真的不關心永寧公主。永寧公主落到如今田地,對劉太妃和成王而言,也正是因為沈玉容才會如此。如果沒有沈玉容,根本不會發生後來的事。沈母遷怒永寧公主,劉太妃也會遷怒沈家。沈玉容是死了,沈母的胡亂謾罵,自然也會惹惱劉太妃。

那一刻,她竟然出離地懷念起姬蘅來。倘若薛懷遠能像姬蘅一樣,對怪力亂神的事也深信不疑,或者說,對她說的話也深信不疑,那就最好了。

沈母的痛苦不是假的,因她只有沈玉容這一個兒子,含辛茹苦地把沈玉容拉扯大,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沈玉容身上。而沈玉容也不負眾望,果真做到了高官,只是沒料到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栽了跟頭罷了。沈母慣於把一切責任都推卸在別人身上,永寧公主既然沒有用了,她自然要把這一切都怪罪於永寧公主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