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滅口

“我不喜歡虧欠任何人,但那件事後,我仍然覺得虧欠姬蘅。如果不是姬蘅要我來為薛懷遠治病,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回燕京城。所以一旦有彌補的機會,我都會盡量彌補。所以你問我為什麽給薛懷遠治病,給薛昭治病,我都輕易地答應了,不過是因為三年前,我的毒害死了他的父親。”

去年,也就是姬蘅讓司徒九月替薛懷遠治病的時候。

姜梨忍不住再次道:“這不是你的錯,九月姑娘,你已經盡力了。”

“我當然知道。”過了一會兒,司徒九月才開口,她道:“但姬將軍死後,我還是離開了燕京,一直到了去年,才回來。”

“但結局是一樣的,我尚且如此,姬蘅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司徒九月道,“我從未見過一個人,一生這麽專注地做一件事。從我認識姬蘅開始,他就建了這麽一座花圃,為的就是給姬將軍解毒。可惜的是,這麽多年,他只能每年看著毒性一點點蔓延,束手無策,到最後,眼睜睜看著姬將軍死去,只因為他做錯了決定。”

“這不是你的錯,”姜梨輕聲道:“這也不是姬蘅的錯。”

姜梨沉默,即便是想象,她也能猜得出姬蘅那一刻的心情有多絕望。

雪一片一片打著旋兒落下來,落到了司徒九月身上,她像是渾然不覺,既沒有拂去那些雪花,也沒有打傘。任由那些冰冷落在自己身上,姜梨甚至覺得,司徒九月可能在打哆嗦。

司徒九月采完了最後一株花,站起身來,道:“這就是答案。其實我原以為,在他父親死後,他會拆掉這座花圃,沒想到這座花圃仍然保留了下來。也許是為了掩人耳目,也許是為了有備無患吧。”

“我們每個人,都希望奇跡的發生。姬蘅從來不信命,給姬將軍服藥前,也去祭拜了他的母親。不過很遺憾,就如姬蘅自己說的,哪怕是台上的戲班子,唱的喜劇也太假,並沒有什麽奇跡發生,我失敗了,姬將軍死了。”

姜梨道:“那麽,姬將軍葬在何處?”

姜梨聽到這裏,心忍不住緊緊揪了起來。她已經知道結局是什麽了,剛剛司徒九月已經說過了,但她此刻仍然忍不住替姬蘅感到傷痛。

“不能大動幹戈,為怕人發現端倪,也是他父親臨死前的心願,將他屍身燒為灰燼,放在他母親墓中。”

“一邊是續命一年,一邊是可能醒來,可能斃命,我無法替姬將軍做出這個決定。老將軍把選擇的權力交給了姬蘅,姬蘅決定讓他的父親服藥。”

姜梨聽出司徒九月話中的關鍵之處,道:“為怕人發現端倪?姬將軍的中毒是有人有心為之?這人藏在暗處,還在京中?”

“他受了很重的傷,還中了毒,無藥可救,我已經竭力維持毒性的蔓延,一直用以毒攻毒的辦法替他續命,這麽多年了,他一直沒有醒過來。他中的毒沒有解藥,三年前,毒性已經蔓至咽喉,我沒有辦法。再這樣下去,他至多活一年。這時候,姬蘅的手下在沙漠裏找到一株毒草,我以毒草煉藥,但並不知道結局會怎樣,姬將軍服下這藥,也許會醒來,徹底解毒,也許……會加快毒性的蔓延,立刻斃命。”

司徒九月看向姜梨:“不錯。你既然猜得出來,我也就不必說了,但其他更多的東西,我也並不知曉。姬蘅並不會完全地信任某人,但也許你是個例外,但為了保護你,他不會告訴他很多,所以最可怕最醜陋的一面真相,也許只有他自己知道。”

“姬將軍出了什麽事?”

姜梨到了現在,突然明白了姬蘅為何是那樣的性格。說他喜怒無常,殺人如麻,大約是真的,不過在經歷了這樣的事情後,也許還有更多可怕的事實,少年時候的姬蘅就學會了獨自一人面對黑暗,從黑暗裏走出來的人,如果想保護自己想保護的東西,首先要學會的是在黑暗裏生存,要讓他變成如阿昭一樣的,如薛懷遠一樣磊落正直的人,根本不可能,在姬蘅眼裏,甚至天真得可笑。

“並非如此,姬將軍一直尚在人世,也沒有失蹤,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當我第一次來國公府的時候,姬將軍就已經在國公府了。這麽多年,姬蘅一直留我在身邊,甚至不惜幫我躲避漠蘭的追殺,是因為天下間,也許只有我能夠讓姬將軍醒過來。”

姜梨說不出是什麽感受,她只覺得自己心中仿佛壓了一塊石頭般,沉重得喘不過氣來。這滿花圃層層疊疊的鮮艷風流,每一株都是姬蘅從年少起開始的期望,可惜的是,花仍然繁盛,期望卻落空了。

“他父親的……病?”姜梨輕聲道:“傳言裏,金吾將軍多年前就已經失去蹤跡了。”

她又想到那一日深夜來國公府裏,姬蘅在院子裏種樹,他種得格外緩慢,看著滿花圃的花,眼神卻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