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知是不是上一次被燕搖春的話唬住了,王氏對她的態度倒是好了一點,不過好的程度十分有限,只是不像從前那般苛責打罵了而已,她覺得自己已經很給燕搖春面子了。

燕搖春則是無所謂,每天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對自己的親事半點都不上心。

她沒吵沒鬧,王氏覺得非常滿意,想著那豐厚的聘禮,簡直每天都要樂醒,便把心思都放在了燕芳菲入宮選秀的事情上。

這一日晌午,雨後初晴,天氣頗好,燕搖春難得起了興致,出去遛彎兒,路過花園時,聽見前面傳來爭吵之聲,她擡眼看去,是兩個女孩兒,正是她的二姐和四姐。

燕守仁一共有五個孩子,除了燕搖春以外,王氏育有一子一女,長子燕博文,如今二十有二,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一天到晚吃喝嫖賭,長女是燕芳菲,另外還有小妾劉氏所出的一對龍鳳胎,一個叫燕博武,一個叫燕惜蝶,只比燕搖春大兩個月。

原配和小妾是天生不對付,王氏痛恨劉氏狐媚下賤,奪走了丈夫的寵愛,劉氏則看不起王氏是個屠戶女,鄉下泥腿子,兩人鬥得跟烏雞眼似的,這麽年了都不見消停,她們的兒女自然也一樣。

燕芳菲今日穿了一襲杏色對襟衫裙,臉若銀盤,柳眉吊梢眼,五官看起來有些兇,不是很漂亮,只勉強算得上清秀。

相對而言,燕惜蝶就好看了許多,容貌清麗可人,細眉細眼,她認為自己的側臉最好看,故而平日裏總是微斜著看人,無端端就透著幾分刻薄和傲慢,很容易惹起別人的反感。

兩人吵了有一陣子了,燕搖春興致勃勃地在旁邊吃瓜,過了一會兒,才大致聽明白了她們在吵什麽,似乎是府裏請了一位畫師來繪像,兩個都想著爭先畫。

燕芳菲肖似其母,脾氣兇蠻,言辭粗魯,罵道:“我娘才是正室大夫人,我是嫡出的小姐,你一個小妾生養的狗屎東西,給我提鞋都不配,也敢和我爭?趕明兒叫我娘把你們通通發賣了。”

燕惜蝶也不是省油的燈,冷笑著啐了一口:“鄉下來的泥腿子,官話都說不明白,還知道什麽嫡出庶出呢,我是小妾生的,你又是什麽東西?真要說起出身,你比得上西苑裏的那一個?人家才是正室大夫人生的,你一個殺豬匠也敢自稱嫡出,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燕搖春:……

鄉下出身本就是燕芳菲的痛腳,如今被燕惜蝶抓住機會狠踩,險些氣歪了鼻子,正想破口大罵,一擡眼就看見了燕搖春,當即命令道:“你過來!”

眼看戰火燒到了自己身上,燕搖春這會兒想走也不成了,只好慢吞吞地挪過去,燕芳菲揪著她的衣袖,滿面怒意道:“你來說說,我是不是嫡女?”

燕搖春開始說廢話:“如果大姐姐是嫡出的話,那就肯定是嫡女嘛。”

燕芳菲轉怒為喜,洋洋得意地看著燕惜蝶:“聽見了沒?”

燕惜蝶臉色難看,罵了一聲:“沒用的軟骨頭。”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罵燕搖春的,誰知燕搖春卻跟沒聽出來似的,面露驚訝之意,指責燕惜蝶道:“你怎麽能這麽罵大姐姐呢?太沒有教養了。”

燕芳菲一下就抓住了沒教養這三個字,立即出擊:“果然是庶出賤婢,平時再怎麽裝知書達禮也沒用,底子就是下賤粗俗。”

燕惜蝶氣死了,翻了一個白眼罵她蠢貨,兩人當即又對掐起來,燕搖春站在旁邊看熱鬧,時不時扇個風點個火,忙得不亦樂乎。

直到旁邊傳來一個無奈的聲音:“那個……兩位小姐,你們這畫像,今日到底還畫不畫了?老朽還要趕去別家呢。”

那畫師是個半百老人,受邀前來為燕府的兩位姑娘作畫,畫好的像到時候會送入宮中,以作選秀之用。

畫肯定是要畫的,最後還是燕搖春出了一個主意,燕芳菲和燕惜蝶才終於消停了。

那就是兩個人同時畫。

初夏的日頭開始有些曬人,尤其是到了晌午,更是炎熱,燕搖春坐在廊下乘涼,手裏捧著一牙新鮮西瓜,翠綠的皮兒紅紅的瓤,一口咬下去鮮甜多汁,她一邊吃,一邊指揮:“二姐姐,你往左再靠一點兒,哎,對對,這樣更顯瘦,更漂亮。”

“四姐姐,你要再挺一挺背,不能駝著,這樣看起來更有儀態,端莊大方。”

外頭的太陽白花花的,曬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花池裏開著幾叢芙蕖,粉嫩喜人,燕惜蝶探著身子低頭嗅花,做出沉醉之狀,而另一邊,燕芳菲則是半躺在貴妃榻上,一手舉著玉壺,拗出一個飲酒的高難度動作。

兩人面上還要保持著微微的笑意,整個人都快抽筋了,不多一會兒就開始汗流浹背,幾個丫鬟都快把扇子搖出殘影了,也沒有涼快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