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子規血(二)(第2/2頁)

“沅娘。”秦念喊道。

宋矜回過神,才意識到幾個熟人都跟了過來。再不遠處,還綴著幾個可能不太熟,但厚著臉皮跟過來的女郎與郎君,全都眼巴巴看著她和謝斂。

哪怕沒什麽交情,宋矜也知道,謝斂的名聲實在太大了。

開年便彈劾了皇陵案,又解決了前不久的太後逼宮。無論哪一樁事,都是轟動天下的大事,令人又敬又懼。

既然傅瓊音和秦念來了,她便朝著兩人走去。

章四郎也被拉了過來,但他臉色很臭,看都不看謝斂。扭著脖子,不耐煩地捏了捏眉心,催促道:“有什麽話,不能叫人傳個信?”

傅瓊音道:“謝世兄,我們準備一起聯句。你的文采一向好,又是翰林,不如來給我們做評委吧?”

秦念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抱著傅瓊音的袖子起哄:“阿兄,你就答應傅姐姐吧。”

“還堆著一堆案子。昨日也答應了老師,只休沐半日,下午便要繼續去上值。”謝斂對秦念態度堪稱和藹,如兄長那般寬容,但又帶著威嚴,“你與傅娘子玩夠了,回去記得練字。”

秦念臉一垮,哼了聲。

目送謝斂遠去,傅瓊音的目光梭巡在謝斂和宋矜之間,忽然冷笑了聲:“巧得很,沅娘說過了話,謝世兄倒是就忙了起來。難不成,你家裏的事情,還沒被謝世兄解決完不成?”

誰也沒料到傅瓊音遷怒,宋矜都一愣。

她不能得罪了傅瓊音,也沒必要得罪,“我只是和謝大人道了謝。”

傅瓊音身邊的丫鬟,卻借機湊到傅瓊音耳朵邊上,嘰嘰喳喳說了半天。果然,傅瓊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幾乎是死死地盯著宋矜。

她唇角往下一拉,“宋娘子,我邀你來同遊,不是讓你踩著高枝勾引……”

“世妹這是做什麽?”

一直面色不善的章四郎開了口,眸色銳利,明顯是警告傅瓊音。

宋矜不說話,她本來也不想來。

何況父兄入獄後,那段日子她聽習慣了冷嘲熱諷,反倒不會真往心裏去了。

但章四郎的話,明顯是熱鬧了傅瓊音。

傲慢的女郎惱怒地轉身就走,秦念和一眾女郎去追。其余郎君們更加默契,找了借口,三三兩兩都如鳥獸散了。

人都走了,便只剩下章四郎。

他又恢復了之前的面色,笑眼溫和,對著宋矜拱了拱手,說道:“我父親早就惦記你了,只是之前有所不便。今日已經下了帖子,世妹記得來我家中,父親必然有話與你說。”

宋矜也想見章永怡,只是沒有機會。

她點了點頭,又猶豫了片刻,問道:“謝大人不是與章郎君是摯友麽?方才謝大人似乎,看著有些不太好。”

剛剛謝斂的臉色太難看了,周身的血腥味很濃,濃烈的蘇合香都蓋不住。

況且她久病成醫,能感覺出謝斂周身細微處的不對勁。

她很篤定,謝斂受傷了。

“你問我?”章四郎短促地笑了一下,這笑意不乏促狹,“宋娘子和含之走得這麽近,怎麽不去問一問他?他對不認識的人,尤其是小娘子,從來是不搭理的。”

宋矜聽出章四郎的意有所指。

但她並不覺得,謝斂這樣冷心又狠心的人,會對她存什麽男女私情。

她搖了搖頭,說道:“我就是有些好奇。”

章四郎不置可否,只道:“你若當真好奇,可以今日便來我家中,含之今日恐怕是要去我家裏辦案。”

宋矜微怔。

吃過午飯後,宋矜便去了章府。

上回千難萬難進去的府邸,今日由仆從領著,過了華麗威嚴的照壁,繞過曲折的抄手遊廊,順著鵝卵鋪成的苔草小路,穿過月亮門就到了章永怡的書房前。

她還沒進去,就猝不及防撞見一道背影。

謝斂躬身立在竹影下,伸出紺青廣袖下,一雙失去血色冷白的手。站在他面前的佝僂矮老頭,矮小枯槁,握著戒尺狠狠地打在他掌心。

宋矜始料未及,要躲都來不及躲。

佝僂著腰的老頭擡起臉,徑直朝她看過來,篤定地喚了她一聲,“沅娘,過來。”

與此同時,垂著頭的謝斂也朝她看來。

他失去了最後一絲血色,慘白的臉上,眉眼濃黑若深不見底的深淵。隔著這樣遠的距離,宋矜也看出來,他衣擺上駁雜的深色,應當是被血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