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子規血(四)(第2/2頁)

從前家裏沒出事時,她就沒有嫁人的打算,父親與阿兄察覺後也隱有此意。

後來家裏出事了,宋矜不嫁人的念頭就更強了。

但偏偏有何鏤,她不能如願。

宋矜感到肩頭一沉,柔和暖意傳來,溫夫人的嗓音柔和,“或是等日後局勢有變,你與四郎退了婚便是,又不算什麽。”

宋矜慢慢靜下心來,想起更為重要的一件事。

“可伯父曾給我一方玉玨,”她想起謝斂,頓時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他還說,我的婚約……”

“私下定的親,又沒有人知道。”溫夫人笑說。

“何況,含之那孩子做的事……”溫夫人皺起眉來,嘆氣,“你伯父雖然沒避著我,但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這會恐怕是兇多吉少。”

宋矜心口一緊。

她也有些莫名的預感,總覺得不妙。

“總歸,此事你伯父與他通過氣了,得了應允。”

“若非如此,我也不會提起來。”

聽了溫夫人的話,她心口卻並未寬懷,反而心臟像是別扼得更緊。

撲通撲通,仿佛要喘不過氣。

“你若是答應,我們兩家也暫不聲張,等合適時機直接成禮便是。”

確實不宜聲張,兩家剛在風口上過去沒多久。

宋矜想著。

她不覺間松了口氣,仿佛剛剛是錯覺。

短暫且理智地思考過後,宋矜很清楚,這是章家替她想好的一條出路,最周全的一條出路。

這個節骨眼,沒必要矯情什麽。

宋矜垂下眼,有意露出點女兒家的怯態,點頭道:“多謝伯母這般為我打算,我知道冷熱的,我願意。”

話音未落,她便被溫夫人摟緊了。

“原本與你母親沒什麽分別,莫嫌我體己話存了私心才好。”

話是這麽說,宋矜卻清楚。

章家與自己扯上關系,就是吃虧至極。與其說是要她做兒媳,不如說,想要給她一個穩妥可靠的容身之處。

宋矜正要說話,簾子卻被猛地掀了起來。

嬤嬤阻攔不及,秦念一頭撞到了只闊口梅瓶,急促地說道:“伯母,何鏤的人堵到章家來了,要帶走我阿兄……宋娘子,宋娘子!”

在梅瓶稀碎脆響,秦念尖細的嗓音卻格外清晰。

不止宋矜,溫夫人也猛地站了起來。

“謝大人的傷勢……”

“什麽?!”

女眷不宜見外客,但宋矜卻看向秦念,兩人短暫地悟到了對方的意思。

宋矜告了句辭,起身出門。

她帶著帷帽,秦念則捏著團扇。

兩人急急忙忙,也不搭理別人的阻攔,一股腦朝著外院去了。

在屋裏坐了才一小會,外頭的風更大了些。

漆黑的雲層幾乎壓到屋頂上,四周也影影綽綽,只有偶爾閃電帶出一隙天光。只是很快,便陷入更深的黑暗中去。

宋矜衣裙和帷紗被吹得亂飛,不得已掀起帷紗來。

果不其然,前院已經有些亂了。

門房和護院似乎極其不滿,正在交涉。

而章四郎和謝斂,則已經出來了。前者沉著臉沒說話,後者道袍外多披了件氅衣,立在門後的廊簾後,神情一如既往地冷冽持重。

但風太大了,吹得湘妃簾晃動不止。

寬闊氅衣廣袖翻飛,更襯得謝斂肩頭清瘦孤峭,如同一只被烏雲沾濕羽翼,難歸故裏的鴻雁。

“阿兄——”秦念喚道。

宋矜心口亂跳,她張口也想說點什麽,但她偏偏似乎沒有說話的理由。

於是她隔著半道湘妃簾,直直看向謝斂。

謝斂朝兩人看過來,漆黑的眸子裏似乎有萬千情緒,又似乎只是單純看兩人一眼,輕輕點了一下頭。

旋即,他便起身走出了章家的廡廊。

那場醞釀已久的雨,簌颯一聲落了下來。

謝斂衣裳很快被打濕,雪白衣領被血跡氤開,如在他領口別了一只鮮紅的杜鵑花。但那紅在黑壓壓的天色下,實在太過刺眼,實難產生好的聯想。

所有人都有了心理準備,沒有一個人為他阻攔辯駁。

就連秦念,都只是低下頭,喃喃道:“阿兄為何非要那樣做,為什麽……他現在總知道後果了吧。”

唯獨宋矜僵立了一會,她驟然朝著雨幕中撲去,扶著帷帽淋雨沖向謝斂,隔著雨幕看他。

“謝大人,保重。”

謝斂沉默片刻,躬身對她行了個禮。

便回過頭,任由上了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