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帝鄉遙七(第2/3頁)
不能為我所用,必為我所殺。
宋矜忍不住,擡眼看了謝斂一眼。
他竟在袖子裏藏了本書,此刻一邊吃茶,一邊皺眉翻書。疏影落了他滿襟,眉骨鋒利,眼窩深邃,像是凜冬深山裏一截蒼松。
自古改革的人,沒有一個能善終。
謝斂入仕前就這麽想的嗎?
“怎麽了?”謝斂驟然擡頭。
宋矜放下勺子,說道:“你晚間也要去當值嗎?”
宋矜覺得他差點就點頭了。
然而謝斂收起書,說道:“先送你回家,今日不太忙。若是有要事,到時候再去也不遲。”
回去的路上,宋矜沒怎麽說話。
謝斂察覺到宋矜心情不太好,他原本是在看書,卻也不由心亂起來。
他雖然不通兒女情長,但並不是個傻子。宋矜剛剛話裏的意思,他不至於察覺不出來,更不至於不知道宋矜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然而不可以,不能。
日暮時的邕州城,不如京都繁華。
很快人群便漸漸散去,街道上的吆喝聲歇了,窗內幾點燈火。
沉悶的暑氣湧來,令人心口發緊。
到家後,他照舊回了書房。
舊日的書都被查抄了,邕州本就沒什麽讀書人,連能買到的書都很少。書房有些空蕩,只有一些在顯貴人家借來的、有用於新政的書卷,整齊擱在架子內。
謝斂本該點燈,照舊翻書記資料。
但他心頭越來越亂,一時間顧不上點燈,坐在桌前閉目養神。
一直到夜深。
他才恍然從夢中醒來,心悸難平。
書房被人點了燈,填滿了空蕩黑沉的空間。
屋內縈繞著淡淡的花香,謝斂下意識朝前看去,卻見書案上供著一枝白山茶。被人精心修剪過,插在古樸的陶瓶內,枝葉婀娜。
這是宋矜喜歡的花。
怎麽會……
不,是她想要找主人家買來……貢在書案上。
原來是為了貢在他的書案上。
謝斂閉上眼,鬢角被汗濕了。
他的眼前一會兒浮現女童爛漫的笑臉,一會兒浮現宋矜有點生氣的側臉,只覺得心臟被熱意填滿,湧出令四肢百骸發麻的熱流。
簾子陡然被掀開,田二郎道:“謝先生,宋娘子似乎病了。我瞧見蔡嬤嬤在廚房熬藥,我問她宋娘子怎麽了,蔡嬤嬤卻讓我閉嘴,實在太過分了……”
謝斂陡然站起來。
在田二郎還愣著前,他便去側間換了身幹爽的外衣,匆匆朝宋矜房間走去。
今日下午瞧著還好好的,應當不會生病才是。
謝斂不由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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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十分炎熱,夜裏的風吹過來都發悶。
哪怕是抹胸外只罩著褙心、靠著竹覃,還是很熱。尤其是,宋矜到家便來了癸水,一時間又熱又冷,渾身仿佛沒了一絲力氣。
宋矜每次來癸水都難受。
但因為路上奔波勞累,她前幾次都沒來,這一回就尤為不舒服。
她靠著竹枕,腰間搭著軟被。
四肢沉沉地使不了勁兒,腰背酸得發僵,小腹還一下一下地墜著疼。冷汗熱汗一起湧出,宋矜渾身無力躺在床上,等蔡嬤嬤給自己端藥來。
屋外的腳步聲有些急。
宋矜疼得咬唇蹙眉,忍不住哼出聲,有氣無力喚道:“阿嬤,水。”
腳步卻停在外頭,一時間沒進來。
宋矜疼得渾身冒汗,口唇發幹,渾身動一下都覺得發酸。她蜷曲起身體,因為難受忍不住流眼淚,一邊默默忍著疼。
謝斂端著水,挽起紗帳時微微一怔。
宋矜疼得哭。
“沅娘。”他嗓音有些發緊,下意識伸手去扶她,將水遞到她唇邊,“先喝水,哪裏難受?”
他伸手去探她的額頭,沒有發燒。
相反,她體溫很低。
整個人汗涔涔、涼悠悠,像是冷得受不了,然而手心卻還是熱的。一時間看不出來她是冷還是熱,但無論如何,並不是中暑了。
女郎烏黑潮濕的眼睫微顫,就著他的手喝水。
她迷迷糊糊,擡眼看他。
“……謝先生?”她咕噥。
隔得太近了,謝斂在她眼底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陡然察覺到,自己來得太急,頭發都有幾綹散亂地垂下在額邊。顯得十分倉促,還十分焦急,至少從前任何時候……都沒這麽倉促焦急。
“哪裏難受?”謝斂無暇管自己。
她張口,然後又默默別過臉。
謝斂蹙眉。
眼前的女郎面色蒼白,哭得面頰濕漉,明顯是病得很難受。他不得已,伸手將她的下頜掰過來,壓低了嗓音追問:“聽話,我讓田二去請大夫了。”
“請大夫?”宋矜醒了點神。
她和謝斂並不是真夫妻,她想說明白,卻又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