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帝鄉遙十一
宋矜沒料到謝斂會反駁。
她有點窘迫, 想解釋也不知道怎麽解釋,“我……我沒有……”
“只是打個比喻,”宋矜攥緊了衣擺, 覺得在謝斂冷清沉靜的目光下,有些隱秘的心思無所遁形, 本能找借口開脫, “是謝先生讓我說對縣志的理解與猜測的。”
眼前謝斂仿佛陷入思考。
雜亂的風雨聲, 更令他如深流的靜水, 有些隱約的危險。
往日, 謝斂明明很遷就她的。
可他沉思的樣子太正經了,仿佛她說錯了很嚴重的稱呼。何況謝斂又古板,頭一次這麽嚴肅, 令她總覺得他仿佛立刻,便能抽出戒尺來打她的板子。
宋矜無奈,小聲道歉:“對不起。”
但心裏有點不服氣。
“稱呼我表字就好, 我與你……”謝斂說得不快,仿佛這才聽到她的道歉,微微一滯, 竟然也帶著幾絲窘迫,“並非那樣的意思。”
叫他的表字?
宋矜心口發悶, 遲早都要和離,叫那麽親近做什麽。
“我向來敬重先生, 這樣就好。”宋矜避開目光, 心口發澀。
謝斂似乎想說些什麽。
但宋矜不敢聽, 只說道:“謝先生學識淵博, 擔得起這個稱呼。”
對方眸子黑沉,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先去拿水。”宋矜有些心虛於拒絕了謝斂, 起身想要出去,暫時打斷兩人的話。
然而衣袖驟然一沉,勾到桌角。
她被帶得一晃,腳下沒踩穩。椅子被她撞開,哐啷朝下摔去,身體驟然間失衡,宋矜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但她摔入一個懷抱,被人扶住腰。
濃烈的蘇合香撲面而來,帶著幽幽冷意,細密摻入她身邊每一寸空氣。驟然間靠得太近,宋矜心口跳得很亂,伏在他懷中沒緩過神。
鼻子撞到了,很酸。
宋矜掙紮一下,想要探出臉呼吸新鮮空氣。
“別動。”謝斂嗓音低沉。
她的腰驟然被他按緊,脫力的身體貼上他,不能掙紮。因為鼻酸溢出的眼淚,全都滲入謝斂胸口,宋矜胡亂去扶桌子,想要自己站起來。
手沒能落在桌子上,卻被人牽住。
謝斂握住她亂摸的手,倉促將她拽開一點,嗓音有些發啞,“我扶你起來。”
“哦。”險些闖禍的宋矜不得不老實。
“擡腳。”他說。
宋矜老老實實擡起腳,任由謝斂幫她拎起裙角。
青年的掌心有一層薄繭,比無名指寫字磨出來的繭子淡,卻也不容易被忽視。此時牽著她,顯得很沉穩有力,也沒有教她覺得害怕不適。
她靠在他懷裏,鼻尖蘇合香濃烈。
心跳得很快,但絕不害怕。
燈下的謝斂擡起臉,眉宇微蹙起一道淺壑,眸子黑沉如水。
她的腰仍被他摟著。
咫尺間,宋矜幾乎以為他要做些什麽。然而沒有,謝斂只是注視她的眸子,眼底情緒雲遮霧繞,她只知道他似乎在探究著什麽,卻絕不肯令人看破意圖。
但他靠得太近,目光仿佛有幾分侵略性。
微冷的呼吸灑在她鼻梁處。
太近了。
她險些有些失態。
察覺到她輕顫,謝斂立刻松了手。宋矜心跳得很快,垂眼看過去,謝斂冷白的膚色也泛起一層薄紅,帶著難以克制的狼狽與羞澀。
“我沒事。”宋矜連忙站起來。
謝斂鎮定點頭,沒做聲。
目送女郎出門,他才擡手摁在桌案上,耳後的薄紅一路染上眼尾。謝斂無神坐了會兒,心悸得越來越厲害,只好看向窗外亂飛的樹影。
他不對勁。
然而宋矜……確實只是出於敬重,才會信賴他。
這一夜雨下得很大。
淅淅瀝瀝,兩人都沒能入睡,宋矜頭一次睡得十分規矩。
天剛蒙蒙亮,門便被敲得哐哐響。
兩人匆匆披衣,出去才知道,原來是有百姓鬧起事來了。因為聽說要推行新政,以為田地稅收又要上漲,已經聚集了好一撥人在衙門外。
而且絕大數,都是婦孺。
都沒讀過書,想要解釋也解釋不通。
被衙役一兇,竟有人抱著年幼的女童,坐在衙門門口哭叫起來。衙役們便不敢再驅逐,不過一兩個時辰,聚集在衙門外的人越拉越多,越來越憤慨。
“都是來要好處的。”田二冷嗤一聲,對此習以為常,卻又嘆了口氣,“若不鎮壓下去,日後推行什麽,恐怕都覺得謝先生好欺負,不肯聽話整日鬧事。”
但縣衙才幾十個衙役,當然鎮壓不住。
除非拖延時間,去隔壁縣借人過來一起鎮壓……但拖不得了,門外的人會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