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點靈犀九
風吹得窗紙脆響。
宋矜迎著謝斂的目光, 溫聲說道:“將我這些日子所織造的白疊布出手了,就可以湊足五百兩。”
謝斂似乎有些意外。
宋矜又說:“但還要些日子。”
“好。”謝斂答應得比她想象中得快,甚至略作思考後, 繼續她,“大概要多久?”
何鏤既然下手了, 當然準備好了“證據”, 留給他們填補漏洞的時間不多了。宋矜在心中算了算, 很快做了判斷。
宋矜仰面道:“三日。”
謝斂頷首, “好。”
兩人目光相觸。
宋矜沒由來有些不自在, 兩人早些時候還有些不對付的。其實真說起來,她也沒有生氣,可到底有些莫名其妙的賭氣。
她輕咳了聲, 才說:“既如此,先生這幾日與我一起吧。”
謝斂沒說話。
宋矜連忙解釋道:“這三日內,總不能叫何鏤把你帶走了。你待在縣衙就更不行了, 書院也是常來的地方,只有在外面走動不至於被找到……”
畢竟謝斂和何鏤本也不對付。
能爭取些時間,便多爭取一些時間。
謝斂沉默瞧著她。
宋矜心中不由忐忑起來, 她不知道這目光是什麽樣的意思。但兩人之間的那點別扭,說出來也不是, 不說出來也不是。
“先生。”宋矜輕聲道。
謝斂斂目,不再看著她。
他只說道:“你不生氣了?”
宋矜也不想說話。
然而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沉得她無所適從。
宋矜不得已說道:“我沒有生氣。”
謝斂反問:“你沒有?”
“本就沒有。”宋矜被他問得有些惱了, 她甚至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委屈, 也反問他, “難道我是那麽小氣的人嗎?”
謝斂似乎愕然,瞧著她。
過了會, 他說:“抱歉。”
不覺間,兩人之間的氛圍變得更加古怪了。
宋矜既不懂他為什麽道歉,又不懂他為什麽覺得自己生氣了。可眼前的人雖仍沒什麽表情,卻明顯也無措起來,展露出與平日截然不同的稚拙。
但她莫名不再氣惱。
因為眼前的謝斂還挺有意思的。
“先生。”宋矜微微抿唇,含著點笑意朝著他,語氣裏帶著點意有所指,“你平日沒有這麽多話的。”
謝斂迎上她的眸光,驟然垂睫。
過了會兒,他才半是責備半是無奈似的,低聲道:“沅娘。”
宋矜忍不住說道:“難道你在學堂裏也這樣?你可是教書的夫子,總不至於是整日沉默著不吭聲。”
遠處有學生挾書往來,藍布襕衫吹得鼓起,忍不住朝著兩人看過來。
謝斂微微蹙眉瞧著她,烏黑的瞳仁倒映出她的影子。
不知為何,宋矜的心提了起來。
“我早說了,我當不起你這句先生。”謝斂朝著她淡睨了她一眼,從袖中抽出柄戒尺,竟這麽似笑非笑瞧著她,“你要與他們比較不成?”
宋矜看著那柄戒尺,大為意外。
她怎麽也沒料到,謝斂廣袖裏還藏著杆戒尺,當即連連後退幾步。
"我……"她幾乎是脫口而出想反駁,可話一出口,才意識到謝斂是在逗她,不得已改了口,“我說著玩的。”
謝斂道:“改口。”
宋矜不得已,老實道:“含之。”
謝斂瞧著她,仿佛還有話要說。
他皮相骨相都生得好,這麽瞧著人的時候,便叫人心口忐忑不已。
“下回怎麽叫?”謝斂垂眸。
宋矜覺得有些別扭,可她瞧著謝斂手裏的戒尺,莫名有些敬怕他。好似先生先生叫多了,謝斂這人又老板著一張臉,倒在她心裏真成了夫子一般的人。
她瞧著那截戒尺,只好道:“以後叫表字。”
謝斂方道:“好。”
宋矜忍不住瞧著他,為什麽以後要叫表字?可他分明又不許她湊近一點,若是叫得疏離了一點,卻又拿著戒尺來嚇唬她。
“郎君。”她忽然喚了聲。
謝斂手微微一顫,戒尺尾端揚起。
宋矜眼皮子一跳,她想也不想地立刻解釋道:“可別人,都是叫郎君的呀。”
因為解釋得太快太生硬,她都忍不住結巴了一下。
謝斂垂眼朝她看過來。
他眸光漆黑。
“不要裝傻。”謝斂默默地垂下目光,不再與她對視,卻透著些許無奈,“沅娘,你很聰明,無須這樣玩弄詞藻。”
宋矜說道:“可我其實也可以叫對吧?”
謝斂僵立了會兒,看著她。
“不行。”他很生硬地拒絕了她。
宋矜慢吞吞地“哦”了聲。
謝斂將戒尺放在樹下,這才起身朝她走來。春日裏風大,吹得謝斂靛藍衣袍撩起,勾勒出如松似鶴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