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朝天子七(第2/3頁)
宋矜仰面,反問:“為什麽?”
“四更不一定能回來。”謝斂說道,眸光落在她冷得發白的面頰上,“何況,今夜要下雪,太冷了。”
謝斂不動聲色看著她。
女郎快步走了過來,握住了他的手,說道:“就是太冷了,我不放心你。”
“沅娘。”謝斂皺眉看著她,一時之間沒有抽回自己的手,“我不過是去吃酒,沒什麽可不放心的。”
“謝含之。”她冷聲。
謝斂站著沒有動,由著她輕輕拽了一下,目光撞入她眸子裏。女郎眼底藏著跳躍的一株燭火,此時光華明滅。
他不由道:“放心,我四更天回來。”
宋矜才說:“那我等你。”
宋矜擡手拂落亂飛的發絲,轉身走入夜色。
他望著她窈窕的背影,過了許久,方才輕輕擱下手裏的茶盞。
門被推開,謝斂看向進來的王伯。
他簡單說了一下安排。
“大人,今夜要留這麽多人守在府上嗎?”王伯也隨著謝斂的目光,看一眼遠去的身影,“您今夜不宜孤身過去。”
謝斂站起來,取下架子上的鬥篷披上。
青年面色清冷,只起身朝外。
風將他的廣袖掀起來,吹得衣衫獵獵作響,暗夜裏窸窣有聲。
“看好家裏。”謝斂只道。
京都夜裏依舊繁華,樊樓燈火通明。樓下各處寶馬香車停駐,樓上傳來絲竹裊裊,人聲喧嘩熱鬧。
夜色越深,雪落得越大。
天子親訪謝斂的消息不脛而走。
該動心思的人、不該動心思的人,都在這一夜蠢蠢欲動。
謝斂下了馬車,才踏入樊樓,便有人迎了上來,簇擁著他進了包間內。
坐在靠門位置的趙辰京站起來,迎著謝斂的目光,似笑非笑招呼道:“謝大人,許久未見。”
謝斂的目光落在趙辰京身上。
其余人也微妙地看著兩人。
兩人是同一科的進士,當年又同樣因為相貌出眾、年紀輕輕中進士引人注目,一向被拿來一起說。
但一般,趙辰京都是被拿來襯托謝斂的那一個。
兩人因此甚少碰面。
聽說趙辰京在江陵任通判時,就是因為謝斂的緣故,才被調走。兩人今日碰面,說不準有戲看。
“趙大人。”謝斂淡淡。
青年面色淡淡,不見絲毫起伏,令眾人有些意外。
謝斂緩步上前,徑直坐下。
歌女的琵琶弦一轉,樂聲越發急促。
座中諸人都有些忌憚謝斂,一時間沒有做聲。趙辰京掃視左右,起身說道:“謝大人果然有乃父之風,果然立身清白。”
謝斂眸光微沉。
包間內越發安靜下來。
謝斂的身世,在京都沒有多少人知道。但都坐在這裏的人,大多都是有心人,自然聽說過謝斂的父親。
諫官謝恪。
雖然官職不大,卻深受先帝信任。
為人極其古板固執,迂腐偏執,最終也死於自己的這一特征。
——當初太後垂簾聽政,朝野上下無人敢置喙。只有謝恪不管不顧,碎首進諫,最終撞柱而死。
若是再過百十年,青史上也許會對謝恪大為誇贊。
可那時太後還把持著朝野。
謝恪血濺明堂的進諫,非但沒有激起朝臣的血氣,反而令太後震怒。也因此,下令誅殺謝家三族,男女老少無一放過。
聽說消息傳到時,謝恪的夫人被丈夫氣得咳血,大呼所托非人。
當夜放火自焚,飲恨而終。
所以,沒人會隨便在謝斂面前提謝恪。趙辰京提到謝恪,明顯是有意刺激謝斂。
眾人彼此對視一眼,也不急著說話。
只看戲似的瞧著謝斂。
謝斂面色如常,比眾人以為的還要平靜。他瞧了趙辰京一眼,不輕不重地道:“立身清白?”
見謝斂不接茬,氣氛微妙。
趙辰京有些忌憚謝斂,一時間沒做聲。
謝斂的目光沉沉。
琵琶弦一轉,樂色沉郁。
眾人不覺沉默下來,雖然坐在這裏,但誰都沒有勇氣去尋謝斂的晦氣。
趙辰京道:“沒記錯的話,當年謝大人的父親上書先帝,稱河東節度使裴農有不臣之心。眼下,裴農果然勾結章永怡,暗中聯絡……”
謝斂聞言,擡眸朝他看過來。
“章永怡蒙陛下信任,卻有不臣之心。”趙辰京一鼓作氣,近乎是挑釁地睨向謝斂,一字字說,“謝大人雖然是章永怡的學生……”
謝斂眸子發冷。
趙辰京面色不自然,磕巴了一下。
“但想必……謝大人的品性,更像是先君那樣的直臣。”趙辰京唇邊溢出得意的微笑,說話的語速也快起來,“總不至於仗著陛下信任,黨結自己的老師,蒙蔽聖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