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風雨動四
宋矜意外一怔, 慢半拍才顫了一下眼睫毛。
她表面上很平靜,仿佛並不意外。
……是來找她的嗎?還以為他真是閑得無聊,來找傅瓊音喝茶的。
宋矜心口發緊, 移開目光。
宋矜覺得謝斂的目光有些沉,令她渾身不自在。她低垂著眼睛, 覺得十分窘迫, 慢吞吞地說道:“哦。”
謝斂道:“阿念驕縱, 若是她不懂事胡言亂語, 你直接教訓她便是。若是實在沒辦法, 與她撞見了,也不要這樣好脾性。”
青年語調徐緩,音色清冷。
宋矜陡然臉頰發燙, 她倉促避開目光,勉強鎮靜下來,可腦子卻還有些嗡嗡地響, 亂七八糟的想法纏在一處。
但其中最明顯的——
謝斂是怕她受傅瓊音和秦念欺負,特意來為她撐腰。
這念頭就像是蜜糖。
宋矜不由低垂著眼瞼,心思有些雜亂。
“她也沒說什麽。”宋矜沒有在背後說人壞話的毛病, 何況秦念所說的事情,她還沒想好怎麽和謝斂說。
謝斂道:“我會訓她。”
宋矜忍不住奇怪看他一眼。
謝斂如今在京都這樣忙, 有數不清的人遞帖子要巴結他,他竟還有空來管她這點小事, 半點不怕女郎們背後笑話他。
不過……
他似乎也從不管別人的目光, 一向對她很好。
宋矜道:“不必, 阿念與我說的不是這事……”
謝斂仿佛知道她要說什麽, 徑直道:“你不必管傅澄江的事。”
宋矜一怔。
先前來找她的人,叫做傅澄江嗎?
宋矜倒是聽說過這個名字, 是京都有名的才子,很擅長填詞作畫。
但比起他的才名,傅澄江的好友岑望更出名。
比起傅澄江有過之無不及,且姿儀甚美。
去年春的那場宮變裏,死了很多人。也是今年回京,宋矜才知道,岑望不知為何也死在這場風波當中。
兩人都是翠微書院的學生。
去年那群學生所擡的棺槨裏,或許躺著的便是岑望。
宋矜隱隱覺得不安。
“我記得,章世伯從前經常去翠微書院講學。”她忍不住看向謝斂,心中隱隱有幾分猜測,“他與我提及世伯……”
謝斂很少隱瞞她什麽事。
一向很尊重她這位名義上的“娘子”。
但此時此刻,他卻仿佛在思索著什麽,沒有立刻回答她話裏的疑惑。
宋矜一顆心不由沉了下來。
遠處有仆人疾步趕過來,喘著氣躬身對謝斂一揖,急匆匆說道:“謝大人,我家老爺請您過去。”
這裏是傅家,請謝斂過去的,必然就是傅也平。
謝斂道:“晚些與你說。”
說完,青年起身跟著仆人往外去。
穿過曲折的廊廡和小徑,仆人帶著謝斂一直到傅也平的書房外。院子裏綁著個人,此時跪在地上,錦衣揉皺成一團。
正是傅澄江。
謝斂的目光落在傅澄江身上。
傅澄江漲紅了臉,想要扭過臉去,卻又張了張嘴。
木門咯吱一聲。
“含之。”傅也平從門內走出來,老人拄著柄拐杖,沉沉的目光掃視過來,“也不是我逼你做決斷。但若是外人知道,求情都求到我眼皮子底下了,日後叫我怎麽管手底下的那一群人?”
謝斂躬身行禮。
他也不看傅澄江,只道:“首輔德高望重,應當沒有人敢造次。”
傅也平意味不明地哼了聲。
透過褶皺叢生的眼,老人明亮的目光落在謝斂身上。青年如冬日裏的深潭,冷冽深沉,看不清冰面下藏著什麽。
傅也平:“你既然投到我門下,也該有決斷。”
這麽多年,他和章永怡、宋敬衍互相制衡,如今宋敬衍已經死了,章永怡也自知大勢將去,致仕還鄉。
朝堂上這些文官,都要以他馬首是瞻。
謝斂就很識趣。
但還有不少人不識趣,眼下便是個殺雞儆猴的好機會。
傅也平看向謝斂。
眼底隱隱透出幾分興味來。
謝斂沉默地看向傅澄江,傅澄江張口想要呼救,卻先一步被仆人堵住了嘴,一腳踹翻在地上,像條死魚般掙紮。
院內的積雪結了一層冰。
隨著傅澄江的掙紮,發出刺耳的聲響。
“我與他、與他的友人,都有些過節。”謝斂擡眸朝傅也平看過去,意味極輕地嗤一聲,淡淡道,“不如交給我,也省得臟了首輔的手。”
聞言,傅澄江劇烈地掙紮起來。
眼裏滿是驚恐和憤怒。
傅也平卻輕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