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臨高台九(第2/2頁)
謝斂擱下紙張,又問:“我知道你擅畫,能否也為我畫一幅?”
他冷白的指骨似乎蜷緊了,但又似乎沒有。宋矜不覺心尖微顫,下意識追問道:“畫什麽?”
“我。”謝斂吐出一個字,視線有落在她身上,有些不自然地低垂烏濃的長睫,“還有你。”
宋矜原本便緊張的意識沒有松開。
反而連呼吸都哽在心口。
國朝更流行花鳥景物,除卻宗教用途,人物繪畫很少。尋常人要繪肖像,也是單人居多,雙人大多是夫妻。
她早就和謝斂提了和離!
那還畫這個做什麽?
“要怎麽畫?”宋矜忍住心頭的疑惑,佯裝鎮定擡眸,“可能要費些時日,先生估計要撥冗了。”
謝斂道:“不妨事。”
宋矜便笑,“那好。”
“只是不知道先生要畫這個做什麽?”宋矜不著痕跡地按住那張紙,步步緊逼,“尋常人家都是掛在夫妻寢舍內的。”
謝斂眼睫猛地一顫。
他避開了宋矜的視線,“你想掛起來?”
“我不掛。”宋矜看他,“總歸是先生要的東西,你要如何處置,我如何能插手。”
“……”謝斂下頜繃緊。
潮濕的水汽漫入窗內,宋矜聽著淅瀝的雨聲,心口一下一下跳動。她想到謝斂先前的態度,並不像是想與她和離……
還是說,他想要留她?
這念頭隱秘而酸澀,宋矜思索不出結果。然而眼前的人離得這樣近,坐在她的房間內,和她並膝聽春雨。
宋矜輕聲道:“先前我和你提和離的約定,先生沒有回答我。”
她心口砰砰跳,卻固執地擡起眼睫毛。
謝斂側首與她目光相接。
他的目光沉靜而克制,看不清到底想些什麽。然而在嘈雜的潺潺雨聲裏,宋矜的勇氣不覺鼓起,足以支撐她去試探些一早便想要試探的事。
“我想問一問你。”宋矜說。
她的嗓音繃得有些緊,說完便緊緊閉唇,不肯再輕易開口。然而她挺直了脊背,目光平視謝斂,靜靜等著對方的回答。
宋矜只覺得自己的心跳比雨聲還要雜亂。
咚咚、咚咚。
其實她的思緒也很雜亂,父兄的案子還要調查,她絕不願意留在謝斂身邊。可若是謝斂當真想留她,她未必也不會難過……
宋矜都有些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
她矛盾得亂作一團。
不知過了多久。
“我今日來,”謝斂嗓音有些發幹,在綿綿的雨聲裏顯得滯澀,“便是要與你提這件事。”
宋矜顧及不到別的,心仿佛被攥緊了。
她微微仰著脖頸,因為緊張已經有些說不出的僵直。
“我會履約。”
宋矜眼睫毛微顫。
她花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麽意思。
她幾乎是愣著,反復在心中比對清楚這話的意思,方才撤回目光。因為意外,甚至忘記控制自己的反應。
謝斂答應了與她和離。
謝斂今日前來,就是為了提和離。
宋矜臉色由紅轉白,最終不知道擺出什麽表情,呆了片刻又松出一口氣。
她和謝斂僵持這麽久,他終於答應了。
可他為什麽會答應?
宋矜:“……好。”
她幾乎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陌生。
但這樣一想,一切便又合理了。
難怪他忽然請蔡振來為她治病,想來是為了彌補些什麽。所謂夫妻肖像畫,也是因為不能再見,才特意提出來的。
“但眼下新政挪不開,朝中局勢未明,嶽父的案子暫時不宜調查……”謝斂的視線緊緊落在她臉上,瞧見她面上的放松,目光不覺變得陰沉了幾分,“要你等一等我。”
宋矜立刻回答:“好。”
她不肯露怯。
謝斂便又沉默下來。
他摩挲著手裏的紙面,指腹微微用力。
她甚至沒有問一問,他是否有什麽別的緣故。謝斂眸子黑沉,看著她一會兒,又默不作聲移開。
也是,她早就想與他劃清界限。
謝斂收回擱在桌案上的手,瞧著眼前的宋矜,忽然又道:“你喜歡放風箏?”
宋矜一愣,只說:“還好。”
“等天氣放晴,我帶你去放風箏。”謝斂眸光很平靜,但又潛藏著別樣的情緒,“去汴水邊。”
宋矜笑了,“恐怕短時間不會放晴。”
謝斂道:“那便等晴天。”
宋矜沒有回答。
謝斂的視線落在她袖口露出的一截信封上,心下微哂,目光卻有片晌沒有移開。
不知過了多久,他移開目光。
瞧著屋外的雨水,問道:“向文傳信來府中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