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向岐山八(第2/2頁)
這酒拿水熱著,是暖的。
宋矜確實冷得有些受不住了,沒有多想,擡手喝了下去。
她捏著手裏的書信,才展開,便一陣頭暈目眩。
還不等她開口質問章向文,眼前已然一片漆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章向文瞧見暈過去的宋矜,眼神復雜。
他將宋矜手裏的書信收回來,一面放回去,一面喃喃自語:“我並非是惡意欺騙你……只是眼下局勢,你留在謝斂身邊,恐非好事。我既然答應了父親,要護著你,自然無法坐視不理……”
章向文拿毯子將宋矜裹住,抱起來推開門。門外侯著的店小二連忙打開暗道,點頭示意。
樓下諸人沒有碰酒,只是時不時往樓上看一眼,緊緊盯著下樓的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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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夜雨越下越大。
汴京浸沒在濃濃的雨聲裏,一切都變得模糊。
疾馳的牛車穿過大街小巷,繞著路往城門外的方向而去。
分明雨水冰冷,駕車人卻滿頭大汗。
眼見城門將近,他才終於抽出神擡手,擦一擦滿頭的汗水。
只是,還不等他松口氣。
遠處便傳來鐵甲與馬蹄聲響。
一列官兵縱馬疾馳而來,頃刻間便圍住了笨拙的牛車。
為首的青年眉眼冰冷,撥馬上前。
車夫看清馬上人的面貌,驟然白了臉。他徒勞地握緊韁繩,半天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撲通一聲滾下牛車,才來得及哭嚎道:“謝……謝大人,饒命啊!”
謝斂抽出腰間佩劍。
雪光一閃,冰冷的劍刃挑開車簾。
瞧見車外那張清肅的臉,車內抱著幼兒的婆子瑟縮往後,直到退無可退,才連滾帶爬下了牛車,跪在泥水裏哀求道:“求求您,饒了小殿下一命吧……我……我一定帶著他隱姓埋名,絕不會生事!”
尚在繈褓中的皇長子似乎察覺到危險,大聲啼哭起來。一時間,哽咽聲與哭嚎聲都匯入雨中,四周一切變得嘈雜。
雨水澆落在每個人身上,冷意如附骨之疽。
婆子瑟縮著,偷偷擡眼覷謝斂的臉色。她聽說過謝斂的大名,在朝中弄權時,無數無辜之人死在他手上。
青年面無表情,手提長劍。冰冷的臉在雨幕中,顯得尤為森冷可怖。
“他必須死。”
“將他交出來,我可以放過你。”
傳聞中殺人不眨眼的權臣謝斂,嗓音竟然極為清冷溫和。但饒是如此,在此時此刻,他周身儒雅文人般的氣質,只顯得更為暌違古怪。
婆子視線落在懷中幼兒身上,淚落如雨。
短暫踟躕過後,她松開緊緊抱著的手。幼兒躺在臟汙的積水裏,扯開了嗓子啼哭。
謝斂提起垂在手裏的長劍——
“謝含之,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麽事?”
“你欺師滅祖,殺君弑上,當真是要當遺臭千古的罪人嗎?”
章向文跳下馬車,連傘也顧不上打,跌跌撞撞跑過來。他握住謝斂的劍刃,抵在自己喉間,冷笑道:“你若想弑君,先殺我。”
“你以為,我不敢?”謝斂道。
他握劍的手微緊,鮮血便順著雨水淅瀝往下。
章向文儒衫被雨水打濕,一片狼狽,卻傲然擡起向來玩世不恭的臉,嗤道:“你以為我在賭你敢或不敢?”
“早在你為了權勢,清君側、殺岑望這一刻,我就知道你謝含之,不過是蠅營狗苟之徒!只是我總歸對你有幾分期盼,以為你或許有什麽苦衷……如今看來,我與天下人想得都不錯。”
“翠微書院那個勤學苦讀的謝含之,心中並非如我以為的,裝的是天下萬民,而是權勢。為了權勢,他不光能殺摯友,連天下人的君父,也一樣能殺!”
謝斂冷冷看著章向文,眉眼間沒有一絲動容。
他手中長劍微顫,往前一寸。
“看在你父親的面上,我可以不殺你。”
謝斂隔著雨幕對身後官兵微一點頭,後者上前格住章向文,將他拖拽開來。
章向文劇烈掙紮,冷笑道:“你以為來的只有我?”
“來的都是翠微書院的人!”
“你往日的授業恩師、同窗好友……還有阿念,天下人要阻攔你掌握權柄、要議論你過失,你難道要天下人一並都殺了?”
此話一出,眾人才察覺遠處當真有火光靠近。
官兵們當即變了臉色,左右四顧。
唯獨謝斂容色如常,只上前一步,手裏的劍刃對準了地上的幼兒,提劍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