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尾生抱柱4(第2/3頁)
只要張相不嫌他煩。
但此時,顯然氣氛不佳。
張瑾雙眼微闔。
他靜默片刻,說:“陛下沒有什麽要跟臣說的嗎。”
姜青姝正在飲茶,命人賜座,順帶也給張瑾來一杯,慢悠悠地拋出了一句:“朕不過是告訴天下人,朕的君後懷孕而已,區區家事,朕自然不勞煩張相,私自做主了。”
“陛下之家,亦為國事。”
“所以張相是要管朕的家……國事嗎?”
她有意在“家”字上停滯了一下,舌尖一轉,硬生生扭成了“國事”二字,張瑾卻聽得清清楚楚。
不等他回答,她又扶案起身,俯視著他道:“朕聽過一句話,不齊家,何以治國平天下,張相想來是將自己的小家治理得很好,才來治朕的國。”
張瑾眸色一寒。
這句話別人聽來,最多算是陰陽怪氣,但落在他耳中,卻直白且攻擊力十足——你自己的弟弟管教好了嗎,卻來指點朕的“家事”?
怎麽?你不許你的弟弟喜歡朕,朕也答應你不把心思花在阿奚身上了。
都這樣了,你還不滿意嗎?
你還不允許朕向著君後?
張瑾額角微突,血脈膨脹,指骨下意識攥緊。
明明女帝只說了那麽一句話,他卻好似瞬間聽到了那一叠聲的詰問。
尤其是,這話還和入宮之前阿奚的聲音重合了——
“阿兄,廚房裏準備的那些菜……與七娘有關嗎?”
明明她說阿奚不會察覺到。
“我問過廚子了,他們說不會做這道菜式,所以這果然是阿兄從外面弄回來的吧?”
他怎麽忘了這一層。
“我不是故意在跟阿兄較勁,也不是要絕食,我只是沒有胃口,阿兄你別管我了,我消沉幾日就好了。”
張瑾徹底無言。
少年說這話時,那雙漂亮的眼睛已經黯淡了許多,衣衫也僅僅只是半幹,像只濕漉漉的小狗。
約莫是昨夜在大雨傾盆下,在外頭淋了一夜的雨。
事後管家也告訴張瑾,阿奚的確淋了雨。
他一連多日,都在海棠樹下等七娘。
他其實也不想生病,因為生病了會讓兄長擔心,還會影響接下來見七娘的事,所以他也帶了傘,想照顧好自己。
只是暴雨滂沱、大風肆虐,他沒有辦法不淋濕。
其實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以他的武功,直接潛入崔家府邸,就可以看到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但他也記得送她回府時,他站在馬車邊,鄭重地告訴她會在海棠樹下等他。
七娘不是扭捏的性子。
如果她想見他,自然會來。
如果她不想,他不顧七娘意願闖入待嫁女子的閨房,多不好,還會讓她生氣。
只是。
他一直沒有等到與他約定的女子。
雨水把他淋得濕透,濕漉漉的額發緊貼在臉頰上,他垂著頭,任由被雨水打落的殘花落了滿身。
昔有尾生與女子約定橋梁相會,久候女子不到,水漲,乃抱橋柱而死。
他也如此倔強。
張瑾也記得那一日馬車邊,他看似在與旁人交代其他事,實則有意背對著他們,不欲看那一對少年少女糾纏不休的模樣。
治國,只需才能、智慧、謀略,適當輔以血腥殘忍的手段,震懾肅清朝綱內外。
但治家呢?
看似簡單,實則需要耗費的心力也很多,弟弟在九歲之後就不在身邊,以致於他不擅表達情感,更無法體察弟弟的內心。
但,不能松口。
女帝的詔書也如同一記警醒,他不無冷靜殘忍地想:做都做了,那就要斷幹凈。
責備不了自己的弟弟,只好將仇恨與怒火對準龍椅上的女帝,然而少女雙眸澄澈平靜,一句話就能讓他想起阿奚。
女帝太明白了,阿奚是他的軟肋。
但她也只能僅此而已,因為她不能再騙到阿奚,且不能做主太多政務,只能用這種方式堵他的話。
他竭力收斂話中的情緒,冷靜地說:“臣不希望這件事再發生,沈雎,此人身在翰林,卻仗著陛下寵信,妄圖在禦前越權指點工部之事,罰俸一年,以示警告。”
姜青姝沒有說話。
一側侍立的中書舍人躬身,連忙應下。
“薛將軍。”
“末、末將在!”
“陛下體弱,日後晚間須早歇息,酉時過後,任何人不得面聖,白日四品以下官員不得打擾陛下。”
“……是。”
薛兆忍不住悄悄擡眼,瞟了一眼女帝的臉色。
姜青姝重新坐了下來,一手支頰,仿佛早有預料,非但不怒,還笑吟吟道:“張卿說的是,朕一定‘好好靜養’。”
說著,她還很有閑情逸致地將案上由宮人抄錄一分的圖紙,遞給一側的宮人,示意交給張瑾看看,“雖是這樣的道理,張相不妨看看沈雎設計的灌溉農田之物,朕以為推行下去,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