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死則同穴9(第3/4頁)

君後薨逝,是為國喪,滿城縞素,禁宴樂婚嫁,帝王罷朝三日,以示哀悼。

尚書右仆射謝臨自戕而死,謝氏全族被下獄,兵部尚書謝安韞尚待定罪處置,左右威衛造反,左威衛大將軍郜威已被斬殺,一時之間,朝廷之中空置了無數個機要官職,皆需要帝王來親自處理。

帝王卻身體不適,遲遲未起。

整個尚書省以張瑾一人馬首是瞻,張瑾又同時兼任中書令,門下省的鄭侍中年邁,諸多職權之內的事無暇兼顧,一時之間,三省大權近乎全部由張瑾包攬。

張相權勢至此,已令人心驚膽寒。

滿朝上下都重新開始思考日後如何為官站隊,甚至有不少曾經依附於謝黨的官員在思索效仿裴朔,還是去登張府拜訪巴結,但實際上,位居話題中心的張瑾,卻並未有其他人所想象的春風得意。

張瑾靜靜立在紫宸殿側門外,看著推門走出來的弟弟,眸色暗了一寸。

張瑜望著一身官服、氣質肅然的兄長,說:“七娘她……還沒睡醒。”

“她還好麽。”

“她太累了,又很傷心,阿兄別打擾她。”

張瑾沉默,又直接問:“你是怎麽想的。”

“不知道。”

張瑜是真的不知道。

他望著這四周的飛檐鬥拱、朱漆玉柱,如此莊重威嚴的皇城,宛若盤踞的巨獸在高處俯視眾生,任何一處皆象征著萬人之上的權力地位,天下無人敢堂而皇之地站在這裏,只能俯首叩拜。

而七娘,就是他們要拜的人。

張瑜不喜歡跟權力有關的一切,小的時候他在掖廷見過,醜陋、不堪、令人惡心,那些人趨炎附勢、捧高踩低,可以露出最醜惡的嘴臉。

他最討厭的地方就是皇宮,偏偏他在這世上唯一親近信任的兩個人,都已經站在了這裏。

站在了最高貴的位置上。

他真的不知道。

張瑜緊緊抿住唇,睫羽顫了顫,喃喃說:“我現在……只是想再陪七娘一會,或許我陪著她,她也不會多開心些……”

張瑾說:“她看到你,會高興些。”

“真的嗎?”

張瑜睜大眼睛望著他,張瑾已是最了解弟弟的人,卻也從未見過阿奚露出這樣茫然可憐的神情,好像一只被人拋棄的小狗。

他沉默著上前,擡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親自幫他理了理有些散發的鬢發。

“嗯。”

少年微微偏頭,落睫注視著冰冷的地磚。

“阿兄和七娘認識很久了,對彼此很熟悉嗎?”

“……沒有。”

他們並不親近。

即使張瑾日日輔佐朝政在側,與她相處起來也根本不算和睦,她以前怕他,如今膽子大了,便又愛故意嗆他,還與他倔著作對。

他和小皇帝朝夕相對,卻遠遠比不過她和阿奚多日才見一面。

偏生飽受噩夢折磨、至今不敢直視內心之人,還在安慰得到了最大偏愛的弟弟,張瑾的側顏被穿透窗欞的天光鍍上一層冷色,漆黑的雙目看似平靜無波,卻又像隱忍著什麽。

他平靜叮囑道:“阿奚,在這裏就別叫七娘了,須改口叫陛下,行事不可逾距,以免落人口實。”

“嗯。”

“若陛下醒來,你見她也要行禮,不可莽撞。”

“嗯。”

“宮中不可舞刀弄槍,也不許隨意用輕功跳上屋檐,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許與別人起沖突。”

“我知道了,我不會給阿兄添麻煩。”

張瑜輕聲答應著,神色愈發黯然,安靜得簡直不像往日那個酷愛上房揭瓦的少年。張瑾其實想讓阿奚先回府中,他本就是個活潑張揚的性子,皇宮這種地方不適合他。

但他舍不得走,也罷。

張瑾還有諸多事情要處理,便轉身離去,臨走時囑托梁毫與薛兆二人照看著阿奚,別讓他捅出什麽簍子來。

姜青姝是申時醒來的。

她剛醒來,便下意識喚值守的宮人端杯水來,只是剛咳了一聲,一只手便唰地掀開簾子,少年急急忙忙地端一杯水湊了過來。

“七……陛下,喝水。”

姜青姝望定他,“你叫我什麽?”

少年望著她不吭聲,睫毛往下落了落,只抿唇道:“水。”

她微微垂頭,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望著杯中的水有些出神,她頭一次聽阿奚叫她陛下,實在是渾身別扭得很。

其實阿奚不必這麽生疏拘謹,只是一個稱呼罷了,但他在南苑時還不曾改口,現在突然開始改口,更像是有誰提醒了他,讓他注意身份。

她便沒有再提稱呼的事,只是擡手,又像以前那樣摸了摸他的頭。

張瑜僵了僵,垂著頭,乖乖地任她摸著腦袋。

“阿奚,謝謝你。”

“嗯。”

她望著他,語氣認真地說:“朕不是故意要瞞你的,只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