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巡察使9

有那麽一瞬間,灼鈺的表情變得極為陰森。

但是在鄧漪轉過來時,他已經重新變得天真無害,急急地蹲下身去收拾散落的食盒,指尖不小心碰到碎瓷,割出了一道血痕。

少年吃痛地縮回手。

“侍衣小心,讓臣來。”

鄧漪連忙蹲下來幫他收拾,一邊暗暗觀察少年的神情。

沒有任何不對。

好像什麽都不知道。

鄧漪若有所思,吩咐站在一邊的宮人扶他起來,帶他去包紮。

東暖閣裏,張瑾剛喂姜青姝喝完了藥。

姜青姝躺了下來,靜靜閉上眼睛,張瑾幫她理好頭發,掖緊被角,動作很輕柔。

“頭還暈麽?”

“有點。”

“那就好好歇息,午後也不必處理政務,臣會幫陛下料理好。”

“嗯。”

“那酒……陛下已經讓他們扔了?”

“……扔了。”

“還想要嗎?臣再帶一些來?”

“要……”

二人低聲絮語,她嗓音漸小,因為藥效已經有了困意,張瑾也好似生怕驚擾她,微微壓低嗓音,帶著從未有過的溫柔。

盡管他自己還有些狼狽。

渾身上下都被她欺負了一遍,連官服都撕了,沒法穿了,原本緊閉的窗戶開了條縫,有了冷風吹面,才讓身上余熱漸消。

但可算讓她消氣了。

面對她,張瑾終於徹底接受了自己的心意,不再那麽倉皇局促。

搭在被褥外的白皙手指忽然動了動,扯了一下他的袖口。

“怎麽了?”

他低眼看過去,俯身湊近。

她在他耳畔輕聲說:“紫宸殿內有備著新的男子衣物,你換上再走。”

張瑾聽到她這話,心底一動。

下意識覺得她是為自己而準備,但轉念一想,今日之事是他臨時起意,她如何會提前知道,也許那男子衣物,只是為那些侍寢的侍君常備著的。

一想到她前段時日頻繁召幸後宮,張瑾的眼底泛起淩冽的光。

先前故意置氣,才不曾去管那些人,如今無論是誰,他都不會再讓了。

張瑾等姜青姝睡著,就起身換了衣服走出暖閣,天亮不久,殿外把守的千牛衛剛換了班次,再遠一點,便是鄧漪在階下與誰說話。

那人舉止有禮,態度謙和,身後跟著幾個宮人。

梁毫注意到司空的目光,上前壓低聲音,“那位便是蘭君。”

燕荀。

燕博易的那個兒子。

張瑾負手而立,深深地朝那邊看了一眼,冷聲說:“陛下龍體有恙,正需要休息,若此時有人明知如此還要求見,簡直其心可誅。”

梁毫聽著司空這一番意有所指的話,余光悄悄瞟著那蘭君的身影,忙應和道:“您說的是,陛下召他,下官也會勸諫攔著。”

張瑾冷漠地轉身,拂袖離去。

那邊,鄧漪還在與燕荀說話。

“蘭君怎麽這個時辰過來了?”

鄧漪覺得奇怪,蘭君不像侍衣那麽黏著陛下,平時若沒有陛下宣召,他倒是安分守己不會主動求見。

怎麽侍衣那邊剛走了沒多久,蘭君卻過來了?

“我聽聞陛下身體不適,今早沒有上朝,實在擔心,這才備了一些滋補的湯藥過來求見陛下。”燕荀溫潤地笑著,想起今天方才無意間聽到的消息,本來這樣的事,他就算知道了也不敢隨意打擾天子,但聽說其他侍君都在爭著過來表達關切,自己若不如此,只怕會被有心人說不夠關心天子。

只是他一路過來,卻沒看見別人,反而只有鄧大人站在那兒。

燕荀試探道:“不知陛下此刻……”

鄧漪笑容疏離客氣,淡淡回絕了他:“陛下此刻正在休息,蘭君的心意,臣會代為向陛下轉達。若要求見陛下的話,便未時以後再來吧。”

燕荀有些失落,卻對這樣的情況有一絲心理準備——雖然在別人眼裏,他近來備受盛寵,連貴君都因此有些針對他,但只有他自己明白,與皇帝獨處時,他總有一種惶惶不安、心裏不踏實的感覺。

他總覺得還沒看透帝王心。

賞賜有,寵幸有,但又好像什麽都沒有。

所以他想寫家書的事,至今都不敢直接提出,哪怕身邊的親信都建議他盡早向陛下言明,以陛下最近對他的寵愛,這種小事一定會答應他的。

但燕荀就是遲遲無法開口,聽了鄧漪的話,他就離開了。

而在他離開不久,聽聞女帝有恙的霍淩也早早入了宮,只是這少年有分寸,一看到鄧漪,就問:“陛下現在還好嗎?”不等鄧漪回答,他也覺得自己的行為不太妥當,撓頭道:“我……我要不晚些再來……”

雖然霍淩已經是宣威將軍,但千牛衛中郎將的身份並沒有被削去,這給他進宮也提供了很多便利。

這小將軍似乎來得很急。

自從聽說了“天定血脈活不過四十五歲”以後,他就好像陷入了一種艱難的困境,開始懷疑當初從軍的選擇到底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