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心有所屬3

裴朔剛任職尚書右丞的那段時間,其實並沒有外人所見那般順利。

尚書省包含六部,各部之間涇渭分明,統領全國事務,黨派與勢力錯綜復雜,每一個錯處皆可能釀成不可估量的後果,極易引火焚身。

而官場之間規則復雜,有時遇上什麽事,別人肯不肯聽你的話配合你,賣你這個面子,又與閱歷、資質、家世、黨派有關系,若是格格不入,則步步維艱,還會被人使絆子。

這群人又都是些會看人下菜的官場老油條,應付皇帝是一回事,私下裏甩鍋推卸責任又都熟練得很。

一個個都只服張瑾。

比當初在刑部任職情況復雜得多,裴朔做尚書右丞,無異於羊入虎口,他知道那些人就等著看他被人從這個位置上趕下去。

前世,裴朔做過尚書,只是那時皇帝是謝安韞,尚書省內無張瑾,沒這麽復雜。

事有輕重,比起什麽娶妻,天子交給他的重擔更重要。

裴朔沒有分心。

鄭寬帶裴朔熟悉公務,卻驚奇地發現,這位裴右丞上手做什麽都極快,明明是第一次,卻好像已經做過無數次,甚至不比鄭寬要差。

“大人可還有什麽吩咐?”

這年輕的裴右丞將一沓卷宗放好,直起身來,朝著鄭寬擡手一禮。

不卑不亢,禮儀有度。

鄭寬與他相處時感到如沐春風,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小裴委實能幹,怪不得得陛下如此看重……”他說著,微微壓低聲音,低聲說:“你初來乍到,要記得,做好分內之事,多聽少做,凡你負責的手頭案卷切勿輕易過人之手。”

裴朔垂睫微笑,“下官明白。”

想快速把他從這個位置趕下去,栽贓陷害自然是最簡單的,從他辦過的事裏面揪出個錯處來,就足夠趕走他了。

但是裴朔縝密細致,基本上不會離開自己的書案,就連晚上睡覺都睡在旁邊,若有人邀請他去做什麽,他也全部拒絕,不會被支開。

尚書左丞尹獻之主動過來與他攀談,表現得甚為主動熱情,“裴大人若有什麽不懂的,盡管問我,你我如今同擔事務,但我自詡比你早來幾年,這其中有些事還是多懂一些的……”

裴朔笑著拱手,“那就多謝尹大人了,在下還真有一些不懂之處。”尹獻之見他如此上道,又笑著和他攀談起來,不肖片刻,二人就看著熟絡無比,尹獻之還趁著空閑主動幫忙。

裴朔也沒有拒絕他。

有一次,尹獻之早早完成了自己的事務,見裴朔還在忙碌,便提出主動幫他整理案卷,偏偏那一次鄭寬不在衙署,尹獻之便暗中將一部分裴朔整理好的公文和自己夾在一起,交到司空那邊。

這樣一來,等事後鄭寬回來,就會發現裴朔也學著和其他人越過他去巴結司空,一定會對裴朔不滿。

要知道在官場,自己的下屬去越過自己去找其他人,可是大忌。何況鄭寬本就被張瑾壓制已久,比別人更敏感。

而且,就算事後裴朔說這是尹獻之幹的,在別人眼裏,尹獻之與他分明是同級卻要幫他做事,明顯就是裴朔仗著天子寵信為所欲為,他的官位本就是天子欽定,別人只會更將他當成一個不正當競爭、人品惡劣的人。

人言可畏,稍有一點不好的流言傳出來,就容易造成更惡劣的影響,甚至被言官上達天聽。

誰知裴朔早有準備,讓尹獻之碰的不過是那些廢棄的稿件,他自己另備有一份,就等著尹獻之上鉤。

事後鄭寬特意叫裴朔過來,直接告訴他:“尹左丞是張司空親信,你若無意向司空示好,就與尹左丞保持距離,切勿被利用了。”

裴朔卻淡淡道:“真真假假,旁人越看不透越好,下官前段時日與尹左丞走得近,恰是因為他是司空親信。”

刑部尚書湯桓是張瑾的人,右丞又分管刑部,裴朔就是接著司空的名頭圖點方便,免得他每次和刑部的人接觸都那麽麻煩。

右仆射稽核兵、刑、工三部十二司,兵部和工部還好,唯獨刑部是難啃的硬骨頭,湯桓也不怎麽將鄭寬放在眼裏,平時政令執行,明明該聽鄭寬的,只有在司空發號施令之後才肯動。

裴朔上任之後,借張瑾之名撬動了刑部一次,至少名頭上告訴別人,刑部該聽的人是鄭寬。

鄭寬很快就反應過來,越發滿意這個裴朔,笑道:“你這小子……罷了,你自己心裏有數便好,但點到即止,切勿過火。”

“下官明白。”

裴朔行禮告退,繼續忙碌。

論敵我實力,裴朔自然沒法正面和張瑾抗衡,張瑾當然知道尹獻之失了手,手下人失手一次就再來一次,至少現在,他不會親自出面去對付這個裴朔。

——是不想惹女帝生氣。

張瑾日日與姜青姝相對,自從第一次放下身段之後,他日漸熟練地沖破那層難堪,不在她跟前顯得過分僵硬遲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