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拂劍朝天去5(第3/4頁)

只有坐在上方的女帝和公主,意態從容,談笑風生。

張瑾垂袖立在不遠處,側顏冷峻,墨瞳淡淡注視著這一幕。

【司空張瑾跟隨女帝來到掖廷,看到一群罪奴跪在地上,正在任由挑選,忽然想起了十幾年前,自己也跪在同一個地方被先帝打量的下午。】

他一瞬間幾乎產生幻覺。

看到那個十五歲的少年跪在這裏,背脊瘦弱單薄,在所有人或輕蔑、或不屑的打量下,俯首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先帝便也是坐在和陛下一樣的地方,悠然睥著他。

那種目空一切又不容侵犯的眼神,幾乎烙印在了他的骨頭裏。

這裏一切如常。

和他當年在這裏的時候毫無變化。

自踏出這裏後,後來十幾年裏,張瑾官海沉浮、幾經榮辱,卻發誓決不會再踏入此處一步,他憎惡到了極點,憎惡曾經的自己,憎惡曾低賤如泥、任人踐踏。

也是從這裏,才走上了這條萬劫不復、身不由己的路。

張瑾袖子裏的手越攥越緊,猛地閉了下眼,復又睜開。

卻發現她在看他。

少女坐在陽光下,一手懶洋洋地支著下巴,似是對這些罪奴絲毫不感興趣,正百無聊賴著,忽然就歪頭朝他瞧過來。

正好看到他似乎不太對勁,她眨了眨眼睛,露出幾分關切的目光。

像無聲在問“你還好嗎?”

張瑾頓時怔住。

過去的陰影從眼前快速晃過,不過須臾,就險些把他重新打入那一片痛苦掙紮的深淵中,卻驟然撞上她明麗燦然的眼睛,就好像……恰在此時有驕陽初升,直直穿透雲霧間,明亮刺眼,將一切迷障驅散殆盡。

又刺亮灼痛。

又溫暖。

他心裏忽然有了一種說不清的滋味,眼睫飛快垂落,目光遊移一瞬,攥緊的手指卻不自覺地松開,指尖似乎回溫。

張瑾又再次擡眼。

他朝她微微頷首,無聲安撫:臣沒事。

臣沒事,臣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過去,但臣知道,陛下不是先帝。

折他辱他的人不在這裏,而她,是讓他感覺到愛的人。

也是他的愛人。

她似乎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朝他笑笑,一雙眸子泛著光亮,好似一對彎彎的月牙兒,陽光照在那張幹凈靈秀的臉龐上,暖得就像一團火。

【司空張瑾正在回憶從前在掖廷受苦的日子,心裏怨恨極了當年的先帝,忽然對上女帝的關心目光,心裏一片暖意】

【司空張瑾認為女帝和先帝不一樣,再一次在心裏發誓,一定要和她好好過一輩子,徹底告別從前那個卑賤且孤獨的自己】

懷慶大長公主最後擇了一個合眼緣的孩子,求了恩典帶出了宮去,而姜青姝卻沒有急著擺駕回紫宸殿,而是在這裏隨處走走。

四下無人。

張瑾跟在她側後方,宰相與天子同行交談,所有人都避得遠遠的,無人敢上前偷聽偷看。

姜青姝低聲說:“朕知道你曾經在這裏待過。”

他沉默片刻,“是。”

“那段時候,很不好過吧?”

“與其說那時不好過,倒不如說出掖廷之後,才是真正的不好過,亦不好活。”

她聽到這話,腳步頓住,久久不曾再往前走。

張瑾問:“怎麽了?”

少女盯著一簇花枝許久,久久不看他,也不說話,只是用手揪著他的袖子不放,他低眼看了一看她的手指,察覺出不對,又放柔聲音重新問了一遍:“怎麽了,陛下?”

“……”

“陛下總不會是因為心疼臣吧?”他半是開玩笑般地哄,半是自嘲。

“就是心疼啊。”

許久,她才下定決心般轉身,仰頭望著他:“朕瞧見這裏的人過的是什麽日子,一想到你從前也過的這樣的日子,甚至更慘,便有些心疼。”

張瑾怔了一下,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心疼”二字。

她心疼他。

他笑了笑,從袖中伸出手,大掌輕輕摩挲著她的臉,“沒什麽好心疼臣的。”他含笑垂眼,額頭輕輕貼著她的,心中似是在感慨,才啞聲道:“臣此生能遇到陛下,從前吃的那些苦都能抵消掉了。”

是啊,他能碰見她,從前吃苦頭而搏來的一切,都會因為她而失去了。

姜青姝任張瑾愛憐地摩挲臉頰,望著一側的花枝不語,他情難自禁,又把她抱緊在懷裏,下巴抵在她頸邊,鼻尖埋入她發間,嗅著梳頭水的香味,深深沉迷。

“在想什麽?”

“臣在想,何時才能和陛下有個孩子。”

已經很久了。

他現在只差這一個執念,卻始終難以實現,該想的所有辦法都想過了。

他不信鬼神,卻親自去廟裏求過了。

不過是一個孩子。

就那麽難嗎?

姜青姝忽然伸手撫向男人的腹部,隔著薄薄的春衫,他感受到什麽,怔然低頭和她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