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碧落黃泉1(第2/3頁)

崖底已經被士兵圍住,只有被濺上血的尖石、幾塊殘破的衣料。

料子為宮廷最上等的貢品,繡工精美,乃是天子身上的。

溪流湍急,可以將一切沖走。

而此溪匯入江河湖海,又從何處去尋她的屍身?

山間夜裏極冷,張瑾站在冰冷的崖底,掌心攥著那一截布料,看著上面的斑斑血跡,呼吸已經徹底亂了,卻在竭力保持冷靜,試圖從其中尋找出破綻來。

許騫再三猶豫,才上前道:“司空,末將已經派人去下遊捕撈,如果陛下的屍身……”

“屍身”二字,像刀子紮入張瑾的肺腑。

他將這一塊衣料揉入掌心,死死攥著拳,指骨泛白,手背上青筋縱橫。

他問:“她為什麽跳崖?”

這話像是在問許騫,後者驚了一下還沒說話,他卻喃喃自語般,又含恨說了一句:“我不過是在跟她置氣,她為什麽就不明白?”

他也有怒、有怨,這麽做只是想讓她明白,他實在是被逼得無法忍受了,被心上人欺騙的滋味真的痛不欲生。

如果她肯放軟態度,哪怕是騙他的,他都會心軟。

她怎麽就不明白?

張瑾無論如何都開解不了自己,也不甘心,拂袖轉身,走向她所居住的臨華殿。

臨華殿中此刻已經一片狼藉,全無之前的富麗堂皇,還未能來得及清理殘局,地上依然躺著好些個士兵的屍體,雕龍漆柱上滿是刀劍砍過的痕跡。

可見這裏剛剛發生過一場激烈的廝殺。

張瑾站在殿中,環顧四周,看到地上翻倒的托盤,還有一把匕首,一個瓷瓶。

他蹲下身來,親自撿起那瓷瓶。

他打開瓷瓶聞了聞,回頭,問跟在身後的眾人:“這是什麽?”

許騫再傻,此刻也看出司空這麽在乎陛下,不可能有弑君的意思。他猛地跪倒在地,頭皮發緊,支支吾吾道:“是、是毒藥……”

張瑾捏著瓷瓶的手指猛地縮緊,冷聲問:“誰備的?”

許騫硬著頭皮道:“是、是末將……末將從周管家那裏得知,是您授意要殺了皇帝,末將不敢對陛下動手,這才備了毒藥,讓陛下她……自行了斷。”

讓她自行了斷。

張瑾怔住,眼底的情緒頓時從憤怒不甘轉為驚惶心疼,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沒想到竟然是自己手下的人……

他沒有要殺她,他怎麽可能舍得殺她?

可她以為他要殺她。

所以才拼命反抗,才寧可跳懸崖,也不願意被灌下毒酒。

張瑾心潮翻湧,喉間猛地湧出一股腥甜,竭力壓抑著情緒,頭腦卻依然一片清明,含著殺意說:“去把周銓綁來。”

“……是。”

許騫揮了一下手,身後的士兵快步出去了。

張瑾又上前一步,啞聲問:“她……有沒有說什麽?”

許騫不知道他是指什麽,便一五一十交代道:“陛下起初不信……只說想見司空您,但周管家說,您這次不會對她心軟,絕不會再見她,陛下知道了,卻依然不願意就這樣服下毒酒,此時梁毫突然倒戈,末將唯恐完不成任務,便派兵一路追至崖邊……陛下跳下去之前,只說了一句……”

許騫說到這裏,猶豫著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張瑾:“說!”

許騫閉眼道:“陛下說,她便是粉身碎骨,也不會將屍身交給您。”

張瑾身子晃了晃,臉上徹底失去血色。

他握拳放在心口,卻依然感到心尖被一只手死死揪著,更加劇烈地痙攣起來,驚惶、後悔、委屈、又迷茫,揉碎成一團,讓他快要呼吸不過來。

所以她是含著對他的恨意跳下去的……

她恨他,所以寧可跳崖,寧可死無全屍。

張瑾往後踉蹌幾步,手扶著柱子,心疼到腰背都站不直了,眼睛酸澀異常,難以言喻的悔意與內疚席卷上來。

他終於壓抑不住喉間那股血氣,唇上溢出絲絲猩紅。

很快,周銓被士兵五花大綁,押了過來。

周銓臉上毫無悔意,被押著跪在地上,依然毫不心虛地看著張瑾道:“奴這麽做,都只是為了郎主好!皇帝不除,郎主又何以坐上至尊之位?!奴跟了您這麽多年,豈能看著您陷在這裏,自尋死路?”

張瑾冷冷擡眼,每個字都帶著癲狂的殺意:“我已經警告過你,不能自作主張,你害了她,我必不會放過你。”

周銓被五花大綁動彈不得,聞言,只是仰頭大笑著,說:“郎主以為奴是為了誰?您這麽問,看來到現在還不明白,更說明奴做的是對的!您當真以為皇帝是奴害死的麽?是你!是你一直執著不下,妄求根本不屬於你的東西!女帝根本不屬於你,是你的強求把她逼到絕路!”

張瑾充耳不聞,猛地閉眼道:“拖下去,梟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