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不該欠的債

閉了閉眼，沈在野朝榻上行了禮，轉身便往外走。

親手殺掉一個深愛自己的人是什麽感覺呢？他想，大概就是看著當年的陸芷蘭一身後妃裝束，用無比憎惡的眼神看著他的時候的感覺吧，相去不遠。這世上欠誰的債都不可怕，最不能欠的，就是愛你至深之人，因為根本還不了他們想要的東西，愧疚會伴隨一生。

陸芷蘭兇惡的眼神慢慢柔軟下來，直到瞧著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門外，她才跟沒了家的孩子一樣，慢慢躺進明德帝的懷裏，拉著他的手抱著自己，無聲嗚咽。

明德帝對陸芷蘭有多好，他都看在眼裏。陸芷蘭對明德帝不是沒有動過心，他也看在眼裏。然而她最後還是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他理應補償她。

這宮裏要進皇帝嘴裏的東西，都是要被檢查的，只有她這裏，只有她給的東西，他會看也不看就往嘴裏送。死在她手上，他一定很恨，下輩子遇見她，可還會理她？還會不會溫柔地看著她，喊一聲“蘭兒”？

沈在野看了看軟榻上帝王的屍體，眼裏神色復雜，良久才垂眼應了一聲：“好。”

這寂寥冷清的人世間，她最後的一抹溫暖，也終於是在她旁邊慢慢涼透了。

軒明，是明德帝的字。

整個皇宮都是意外的寧靜，除了芷蘭宮裏的哭聲，別的地方什麽也沒有。

“你的後半輩子，都要跟我在一起！”蜷縮在軟榻上，陸芷蘭死死地盯著他：“要比軒明對我更好！”

沈在野鎮定地去了乾元殿，在宮人的安靜注視之下拿了玉璽，立下了遺詔。太醫在芷蘭宮外候著，皇帝的親信想進芷蘭宮看看，卻被人攔在了外頭。

“你想要如何補償？”

“皇上病重，召請天下名醫進宮醫治，有能妙手回春者，賞金萬兩。”

無邊無際的恨意翻湧上來，蘭貴妃眼神淩厲地看著沈在野：“你要補償我！”

太監宣旨的聲音響徹宮廷，也響到了國都的每條街上。百姓們圍著告示指指點點，懸壺堂有名望的大夫也都紛紛進宮，一時間皇帝病重的消息伴隨著這一萬兩黃金的巨大誘惑，傳遍了天下。

不會有人在她哭成這樣的時候安慰她了，也不會有人寵她愛她保護她了。她愛錯了人，傷錯了人，害錯了人！她為何不把那杯茶遞給沈在野？為何？

然而迎仙山的南王還什麽都不知道，一腔熱血的少年正提劍與敵寇廝殺。山勢復雜，他與那些個擅長躲藏的反賊周旋了好幾日，才終於重創其主力。

“貴妃娘娘？”陸芷蘭雙眼通紅地看著他，伸手抓起了明德帝冰涼的手，咬牙切齒地道：“他已經死了，你看不見嗎？我不再是貴妃娘娘了！再也不是了！”

“還有兩日，本王便可將他們都拿下！”眼裏滿是興奮的目光，穆無暇道：“我方兵力幾乎無損，照此情況，回去定能向父皇求得攻吳之令！”

“貴妃娘娘……”

旁邊的將領什麽也沒說，低頭附和著。

“規矩？”蘭貴妃一愣，繼而大笑：“這樣說來，還是我自己害了自己，選了一條錯的路走！”

穆無暇一頓，擡頭掃了周圍的人一眼，皺眉道：“出什麽事了？”

“因為你一進宮，便是皇帝的人了。”沈在野皺眉：“總要守著規矩。”

“王爺別多想。”旁邊的人連忙道：“沒出事，卑職等人只是擔心您罷了，您每次沖鋒在前，萬一有什麽意外……”

她踏進這冰冷的皇宮，就是想看他對她笑一笑，哪怕多關心她一些也好。誰知，兩人卻是漸行漸遠了。一輩子的犧牲換來這樣的結果，叫她怎麽不怨？

“擔心這個做什麽？”穆無暇輕笑，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紅邊兒白甲：“這東西可牢實了！”

眼淚跟著又流了下來，陸芷蘭哽咽道：“你沒有不領情？沒有不領情，為什麽對我不聞不問？為什麽待我連從前都不如！”

眾人紛紛應著，相互使了眼色。

眼裏多了些憐惜，沈在野伸手遞給她一張手帕：“我沒有不領情。”

南王年紀雖小，卻十分不好糊弄，最後兩日，可千萬不能再出岔子了。

沒想到她自己也明白，那不是他的主意。

丞相府。

他知道陸芷蘭對他的感情，無論如何也不會卑鄙到讓她進宮為自己鋪路。先前她突然進宮，說是他身邊人的吩咐，讓他硬生生擔下這情債。他認了，畢竟這麽多年的朋友，她那般不甘心，總要有個能恨的人才能堅持下去。

皇帝病重的消息傳來的時候，姜桃花就松了口氣。

沈在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原來是大人在背後作梗。”

沈在野沒有打算背叛他們的約定，趙國有救了！只是，為什麽過去這麽久了，他還是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