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桃花雨

結果，他連看都不多看這孩子一眼。

“……”有種不好的預感，青苔皺緊了眉，她以為沈在野這樣的人，是不會癡心到要隨主子去的，所以只要孩子生下來，讓他有個台階，他應該是會如主子所願好好活著，將孩子養大的。

這該怎麽辦？

“等她母親醒來取吧。”溫柔地將她的鬢發別在耳後，沈在野頭也沒轉，聲音很輕地道：“若是她母親醒不過來了，你們便抱著她去找皇上，讓皇上一定要好好翻書，給她取個好聽的名字。”

見屋子裏的人都僵硬著不動，沈在野有些不耐煩了，幹脆將桃花抱起來往外走。

“爺？”青苔有些慌，抱了嬰兒站在他旁邊道：“您不先給小姐取個名字嗎？”

懷裏的人沒有溫度，也沒有呼吸和心跳，沈在野裝作沒有感覺到，將她抱到了花瓣落得最多的地方，再將她放下來，自己靠在樹幹上，讓她靠在自己懷裏。

“你們都出去吧。”沈在野道：“我陪著她。”

“這裏風一吹，就跟下桃花雨一樣，我猜你也會喜歡。”低笑出聲，沈在野喃喃道：“只是山裏比外頭冷，花開得終究是晚了，不然你還可以在這林子裏跑來跑去，想爬樹的話，只要我在，你就可以爬。”

屋子裏的人都愣了，旁邊的醫女猶豫了許久，想上去給她診個脈，卻被沈在野攔住了。

“你該再等等的。”

瞳孔微縮，沈在野連忙拉起她的手，卻發現觸手冰涼，如同握著冬日裏的柴火一樣，瘦削又幹燥。

風吹過來，卷了他們滿臉滿身的花瓣，迷了人的眼睛，沈在野笑了笑，擁緊懷裏的人：“現在，你也得等我，走慢一點。”

床上的人安靜地躺著，像是燃盡了的蠟燭，面色枯槁，半點沒了生氣。

等看完這一場花雨，他得親手將她葬在這裏，不然沒個親人送葬，孤獨上路，來世也會孤身一人。而那之後，他再去追她，也是來得及的。

孩子都能活，那她呢？

沈在野的心裏有家國天下，有萬裏江山，要是在一年半之前，有人對他說，你會給一個女人殉情，他定然是覺得那人有病的。

沈在野一怔，眼睛一亮，連忙低頭去看床上的桃花。

他能做的事情有很多，該做的事情也有很多，怎麽可能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

青苔大喜，又哭又笑，連忙把孩子接過來看了看，高興得直跺腳：“活了活了！”

然而，真正等到這個時候，感受著懷裏的人一點點冰冷下去，他發現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沒什麽意義了，做來有什麽用？她再也不會回來，他身邊也再也不會有這樣一個傻子，總是跟他頂嘴，也總喜歡一開門就抱住他，會做桃花餅，笑起來盈盈動充滿算計，睡著的時候毫無戒備，可愛極了。

結果，這一拍，懷裏的小家夥“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接著撕心裂肺的啼哭聲就響徹整個宅院，驚得沈在野差點就把她丟出去了。

他要去哪裏才能找到她？如果是黃泉，那也去吧。

心裏微微一軟，沈在野伸手拍了拍她，算是……送她一路好走吧。

湛盧站在遠處，七尺男兒，本是不應該落淚的，但瞧著這場景，還是忍不住跟著抹了眼睛。上天真的不能眷顧這兩個人一次嗎？經歷了那麽多的事，還換不回來一個花好月圓？

是個女兒。

天黑了又亮，滿山的桃花在一夕之間，全部被風吹落，鋪滿天地。

還沒洗澡，初生子身上臟兮兮的，接生婆還是拿個東西包著，再遞給了他。沈在野低頭看了看這小家夥，閉著眼，一聲不吭，跟她床上躺著的母親一模一樣。

動了動僵硬的身子，沈在野垂眸，將懷裏的人抱了起來。

“拿來。”沈在野伸手。

就算他再抗拒，心裏也是明白桃花已經去了，所以在抱她的時候，他已經想過她的身子會很僵硬。

“節哀。”接生婆小心翼翼地對床邊的沈在野道：“這孩子。”

然而，伸手一摟，竟然是軟的。

而且，初生的嬰兒不哭，那就……多半是死的了。

怔了怔，沈在野有些傻了，低頭看向她。

“這……”經驗老到的接生婆也慌了，要不是眉目還是個嬰兒的模樣，她們當真得以為生了個妖怪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桃花瓣吹得太多，她的臉上竟然有了些血色。

幾個接生婆擁著個孩子，正在剪臍帶，可那孩子渾身都是青紫色，像是個死胎一樣，不哭也不叫。

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身在西深吸一口氣，再屏住，將頭低下去聽了聽。

桃花已經沒喊了，但也沒聽見嬰兒的啼哭聲。青苔心裏一涼，慢慢地回頭。沈在野也是一僵，擡頭朝床上看過去。

微弱的呼吸聲，伴隨著心跳，清晰地傳進他的耳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