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秋雁

來的丫頭叫秋雁,是莊子上的大丫鬟,地位雖然比不上張蘭,卻也有幾分臉面。除夕夜讓秋雁來送飯,是往些年不曾有過的,想必是張蘭為了堵眾人之口,顯得對臥病在床的蔣家小姐極為上心。

秋雁將食籃放下的同時也飛快的打量了一番屋子,這是她第一次來蔣阮的屋子,只見狹小的屋中彌漫著一種破舊腐朽的氣息,屋檐的漏縫甚至有雨水滲進墻裏的痕跡,床上的被子也極為單薄,不要說擺手了,就是普通的用具都是十分殘破。住在這樣潮濕陰暗的屋子裏,身子不虛弱才奇怪。這一眼看去哪裏像個大家小姐的閨房,就算莊子上最下等的奴才,恐怕也不至於如此寒磣。

秋雁在大宅院浸淫已久,心中明白張蘭家的雖然貪財苛刻,若非得了上頭的意思,也斷然不敢這樣對待一位小姐。既然是主子的意思,秋雁自然也不會插手。

“你叫秋雁吧。”床上的人開口,聲音還有些沙啞,卻奇異的帶了一種微妙的情緒。

秋雁擡起頭,笑道:“正是奴婢。”

白芷和連翹一個護在蔣阮身邊,一個緊緊盯著秋雁,在莊子上,除了她們主仆三人,其他的全是居心叵測。

蔣阮微笑起來:“今夜是除夕夜吧,秋雁姐姐這身衣裳喜慶的緊,穿著真好看。”

這話有些奇怪,秋雁摸不著頭腦,還是笑道:“都是嬸嬸吩咐做的,奴婢只是一個下人,論好看的話,姑娘真是說笑了。”

蔣阮輕輕嘆了口氣:“蘭嬸嬸真是有心了,莊子上上下下都做了新衣麽?”

她的聲音輕柔含笑,秋雁下意識的就要點頭稱是,猛地反應過來,莊子上上下下都做了新衣,卻獨漏了眼前的主仆三人,這話無論如何都是說不出來的。正想要搪塞過去,又聽到蔣阮輕輕道:“我身邊的兩個丫鬟笨手笨腳,連穿衣裳都不如秋雁姐姐喜慶。有句話秋雁姐姐說錯了,我不是說笑,秋雁姐姐雖說是個下人,過的卻似乎比我更舒適,更體面。”

話語太過尖利,與主人溫柔的語氣完全不符,秋雁沒來由的竟然感到一陣緊張。她不由得擡起頭看著床上的人,燭光昏暗,床上的女孩子接過白芷遞來的熱茶,茶水升起的裊裊霧氣遮住了她的半張臉,看不清楚什麽表情,只長長低垂的睫毛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竟妖艷的出奇。

蔣阮含笑的聲音傳來:“秋雁姐姐這般體面,日後到了年紀,必然能放出去配個好人家,城外馬員外家二公子就很不錯,馬二公子已有十二房姨娘,秋雁姐當排的上十三姨娘。”

秋雁一怔,自腳底緩緩升起一股涼意,整個人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咬著嘴唇瞪大眼睛看著蔣阮,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蔣阮也不急,只將溫熱的茶水湊近嘴邊,小小酌了一口。

半晌,秋雁才鼓起勇氣,挺起胸道:“奴婢不知姑娘說的是什麽。”前半句說的還理直氣壯,到了後半句不知怎地卻心虛起來。

“良禽擇木而棲,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秋雁姐所為也只人之常情。不必害羞。”她歪著頭撲哧一笑:“這是好事,若有一天真秋雁姐真成了十三姨娘,我也必然會送份胭脂禮。秋雁姐這般體面,我想這份體面也是由秋雁姐的聰明掙得。”

秋雁站在原地,慢慢的握緊雙拳。蔣阮捏了捏眉心:“只一會就困了,我身子還未大好,不能親自向蘭嬤嬤道聲新年福氣,勞煩秋雁姐代我賠個不是。”說罷就吩咐白芷:“還不去送送秋雁姐。”

這便是下逐客令了,秋雁一時間也沒主意,自然希望能馬上離開這個壓抑的屋子,便慌張的點頭稱是,再不見來時隱隱流露的優越感。

待白芷和秋雁走到門邊的時候,蔣阮又開口道:“對了,秋雁姐,之前說過的我這兩個丫鬟的衣裳,既然已是新年,我也想看著有些興致,請秋雁姐想個法子,令她們看上去喜慶些。”

秋雁咬著唇:“姑娘豈不是強人所難。”

“秋雁姐是聰明人,”蔣阮打斷她的話:“否則怎麽做十三姨娘?”

秋雁臉又白了幾分,恨聲道:“是。”

待白芷將秋雁送出去,連翹才問:“姑娘方才是怎麽回事?秋雁怎麽和馬員外家二公子攀上幹系了?”

“她與馬二公子早已暗度陳倉,如今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蔣阮道。

上一世秋雁在幾年後與馬二公子的私情被人撞見,抖出了這件風流韻事,馬二公子倒是毫發無損,秋雁卻是生生被人浸了豬籠,浸豬籠之前秋雁已被折磨的神志不清,口口聲聲說自己是馬二公子家的十三姨娘。想必情分濃時,馬二公子就是這般承諾她的。只是秋雁最終還是沒有命做成十三姨娘,蔣阮自然也不會將這事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