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勸架

世間萬物必然有相生相克的道理,有陰必有陽,有苦亦又甜,有金屋,自然也有平陽弄。東街繁華熱鬧,西街也就破敗冷清。

似乎完全沒有受到過年的氣氛影響,西街上的的百姓身穿單薄外衣,形色匆匆的趕往他處,並沒有年節閑適的心情。人們臉上多是冷漠麻木之感,比起吃穿用度迫在眉睫的問題,年節似乎也顯得不那麽重要,唯有當街的幾戶人家門口貼著簡單的紅紙春聯和掛著的陳舊燈籠,依稀有些新年的感覺。

幾個小孩子坐在脂粉鋪子前面玩耍剛撿到的紐扣,偶爾擡起臟兮兮的臉好奇的打量一下蔣阮三人,又轉頭興致勃勃的玩起自己的物事。

倒是有賣梅花的小商販,鋪子上擺著幾個缺了口的大土瓷瓶,裏頭插著幾只快要蔫了的紅梅,看見蔣阮幾人眼前一亮,急忙吆喝道:“漂亮的紅梅,姑娘可要一枝,擺在房裏可好看哩,還有香!”

“這紅梅怎麽賣的?”連翹問。

小販攤開手掌:“不貴,五個銅板。”

“這麽貴,”連翹驚道:“不要了。”

“哎哎哎,”小販見狀,連忙道:“算了,就給三個銅板吧,不能再少啦,家裏小孩還等著吃口熱飯呐。”

連翹還要再壓一壓,蔣阮已經開口道:“剩下的我全部要了。”

白芷一愣,有些不贊同道:“姑娘,如今銀子吃緊…。”

蔣阮搖頭:“照我說的作罷,這些花留著有用。”

白芷便也不再說什麽,從貼身布包裏倒出一大半銅子交給小販,小販也沒料到突然做成這筆生意,平日西街上來往都是貧苦人,更不會掏錢來買花兒草兒的,今日卻是意外收獲。幹脆將裝紅梅的瓷瓶也往連翹手裏一擱:“過年了,小姐也討個好彩頭,這瓷瓶就算送的。”說罷就收攤走人。

連翹手裏捧著裝紅梅的瓷瓶,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姑娘要這些梅花做什麽,雖然好看,買這麽多也用不著,且花兒隔幾日就萎了,倒不如吃幾個春餅實在。”

“這花不是來看的,”蔣阮一邊往前走一邊道:“是送的。”

“送?”連翹好奇的看向她:“送誰呀?”

蔣阮卻又不做聲了。幾人走著走著,便走到西街的集市上來了。

西街的集市是西街最熱鬧的地方,比較著來,也是最魚龍混雜的地方,三六九等的人都有,也正因為如此,在這裏發生什麽事都不奇怪,而最常見的,莫過於被偷兒摸了身上的東西。

眼下就是一樁,三人剛走到集市入口,便看見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好大一圈人,裏頭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說什麽。見蔣阮停住腳步,連翹想了想,便和白芷耳語了幾句,兩人在人群中擠了擠,為蔣阮擠出一條小道來。

三人剛到人群裏頭,便將裏頭的情景看了個一清二楚,只見中間有兩人正在對峙,一人是須發全白的老者,此刻面紅耳赤,青筋暴起,怒不可遏,另一方卻是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子,低著頭淚水盈眶。

連翹拍了拍身邊一個人的肩,悄悄說了幾句話,便轉頭對蔣阮道:“原是這老太爺說小姑娘偷了他的銀子,小姑娘說自己沒偷,急的哭了起來。”

小姑娘被一堆人圍在中間,臉色蒼白至極,只是手中緊緊握著一錠銀子,瞪大眼睛,極是無助孱弱。再看那怒不可遏的老頭,穿著件褐色麻夾棉襖長袍,胡子氣的一抖一抖的,嗓門卻極大,幾乎是沖那小姑娘大吼:“你這小姑娘,小小年紀便會這偷雞摸狗的勾當,好沒有教養!”

有人看不過去,開口制止道:“老頭說話何必如此難聽,對一個小姑娘如此咄咄逼人,活了一把年紀難不成就是為了以大欺小來著?不害臊!”

“你…”那老頭氣的說不出話來。

“再說你怎麽證明是她偷了你的銀子?”那人卻不依不饒:“只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便能偷了你的銀子,是你太大意還是這丫頭神通廣大?嘖,說不定是你故意想要騙小姑娘的銀子!”

此話一出,立刻得到周圍人的附和:“是啊是啊,這樣一個小姑娘,怎會有本事偷東西?”

“說謊也不知事先想一想。”

“定是想要騙人小姑娘的銀子!”

周圍人紛紛議論起來,竟是不約而同的指責起那老頭,仿佛那老頭就是罪魁禍首一般,老頭氣的胡子一抖一抖的,臉紅的似乎能滴出血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抖著嘴唇喘氣。

“真可憐。”連翹感嘆。

蔣阮看了她一眼:“你也認為是他想騙別人銀子嗎?”

“自然不是,”連翹道:“騙的了別人,可騙不了奴婢,從前在鄉下的時候,這種鬼精鬼精的丫頭奴婢見得多了,分明就是騙人的嘛,白芷,對不對?”

白芷微微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