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緣滅(3)

看著皇室諱莫如深的模樣,銀罌只感到快意。

他也沒忘了男人的條件。

離耳國的秘境十年開啟一次,開啟秘境必須由皇室直系血脈登上星宿台,親自打開出口,如若皇室受到脅迫而強行開啟秘境,秘境入口會自行崩毀。琉璃宗宗門人少,只有容余和師兄二人,不易被發現,所以他藏在了榮余體內,打算到時候混入其中。

不過,沒料到顧白嬰他們會來。更沒料到太焱派的眾人,竟然誤打誤撞地找到了當年的真相。

他原本不是為了復仇而來,至少不全是如此,而如今,真相被發現那一刻,銀罌覺得,進不進秘境也無所謂,反正,他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對方要你在秘境裏找什麽?”顧白嬰問。

“我不會告訴你。”

“看來你不想要妖丹了。”

“是一幅畫,一幅女子的畫像!他說我看到了就知道了。”銀罌怒道。不是每個人都能忍受得了妖丹被剖開的痛苦的。

“我還是不明白,”簪星認真地看向他,“無論你是為了復仇,還是為了進秘境,我都從未對你有過任何敵意。但你為何要在深夜裏潛入我房間?”

銀罌一怔,他的目光落在簪星身上,一瞬間變得有些奇異:“那是因為你......”

才說到此處,他胸口處的那塊漆黑鱗片突然閃爍了一下。

“危險!”顧白嬰臉色一變,一把將簪星拉到身後。

從銀罌的胸口處,突然升出大塊大塊的黑霧,與其說是黑霧,倒不如說是黑霧凝成的光束,這些黑色的光束頃刻間穿透了銀罌的胸膛。鮫人的神情變得痛苦起來,仿佛忍受了極大的摧殘。那些光束又漸漸彌漫增長,如一層霧狀的沼澤,將銀罌包裹在其中。

“銀罌!”銀栗惶然大喊。

可他只是一絲元神,他甚至都不能觸碰到兄弟的身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銀罌被黑霧吞噬,地上只留下一件破碎的長袍。

“他這是......死了?”田芳芳呆呆地問。

“那塊鱗片有問題。”顧白嬰臉色難看得出奇,“或許對方是借著給他妖力,將他的軟肋拿在手中,一旦出事,就拿走鮫人的性命。”

這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銀栗......”簪星看向小鮫人,他在皇陵的甬道裏孤獨地遊蕩了幾十年,本以為可以摸到自由,哪怕只是短暫的瞬間,可剛剛與至親見面,就要分離。

她想要成全銀栗,可這漫長的故事,一開始就注定了悲劇的結局。

修士們遠遠地看著他,天地間,這小鮫人的身影是如此的可憐。

直到女子的聲音響起:“銀栗......”

銀栗身子一動,慢慢地轉過身。

紅衣婦人怔怔地望著他,身旁是落在地上的弓箭。她的目光穿透了多年的歲月,如第一次在海上的初遇,迷惑的、不解的,讓他永遠無法忘記的溫暖。

離珠公主慢慢地走近,走到了銀栗身前。

距離當年,已經過去了四十年。

四十年,對鮫人來說,不過是彈指一瞬,卻足以讓一個人類少女變成年邁的婦人。

她仍舊如當年一般喜愛穿紅衣,就如在貨船上殺海盜一般,將長袍裁短,寬大的袖子挽到手肘,英姿颯爽。她的發髻仍然綰得很高,青絲卻已經成了白發。眼神仍舊明亮,眼角卻已經爬上了皺紋。

人生已經過去了很久。

“銀栗......是你的名字嗎?”離珠公主輕聲問。

他愣了一下,靦腆地點了點頭。

她的眼裏流下淚來:“對不起。”

鮫人卻笑了:“沒關系。”

那些真相,那些掩藏在皇陵深處、隨著滅妖陣一起灰飛煙滅的真相,如地下甬道裏那些明亮的長明燈,無人在意地、孤獨地燃燒著。或許有一日重見天日,或許永不會為人知曉。

皇陵白玉宮殿,一瞬間似乎變得很微渺。風從四面八方吹來,大地空空蕩蕩。鮫人的銀色魚尾漸漸顯出,在空曠的夜空裏劃出一抹濃烈的光彩。

少年看著眼前頭發花白的婦人,忽然微微傾身,羞澀地、堅定地吻向她的額角。

時空似乎靜止了。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西海上的月亮映照巨大的行船,他看見紅衣墨發的女子站在船頭,仔細地擦拭手中的牛角弓,他在礁石後躍躍欲試,一路隨著她奔赴到陌生的國度。

在那個夜晚,公主第一次正視沉默的小侍衛,對他說:“謝謝你。”他把那枚擦了無數次的藍色海螺送給了她,希望能換她展顏。

走路其實很疼,但他心裏歡喜。

人妖從來殊途,在一起沒什麽好結局。可他從未奢望和對方在一起過,這個卑微的少年,喜歡一個人,可是不能說出來,只能......只能藏在心裏。

鮫人道:“我想變成人。”

蛇巫族的巫女看著他:“我要你的妖丹用來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