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說什麽就是什麽

沈美景眉梢一翹,心裏一喜。這話聽著怎麽都是給她活路的意思啊,她會什麽?她會的東西可多了去了,為了生存順利,她一貫是逮著什麽學什麽的。

但是,她要做什麽,才能讓這位爺心情好點,從而放過她呢?

想來想去,沈美景道:“妾身還會彈琴。”

宋涼臣輕哼了一聲,彈琴誰不會?府裏的側妃溫爾雅更是被譽為“燕地第一弦”,他這些年來什麽曲子都聽了個遍,她還不如多泡兩杯茶呢。

不過既然這人都開口了,他也就道:“臨風,抱我的‘九霄環佩’來。”

沈美景一震,不可置信地擡頭:“九霄環佩?”

陌桑的琴。

宋涼臣微微挑眉:“你的茶藝是跟他所學,難不成琴藝也是?”

下意識地搖搖頭,沈美景垂了眸子。她的琴藝最開始是在歌坊學的,只是後來拜了陌桑為師,他也時常提點。

那人一身茶白的袍子,青絲垂肩,分明是文弱書生樣,卻有錚錚傲骨。他時常坐在院子裏的槐樹下彈著“九霄環佩”,憶起多年前曾遇見的知音,這名琴是那知音所贈,人沒了,琴還在。

陌桑曾經笑著對她道:“美景,要是哪天我不在了,這把琴就留給你。”

然而他真的不在了的時候,這名琴“九霄環佩”也隨之消失,她無依無靠,被托付給許家,根本就沒有能力把它找回來。

沒想到它竟然在這裏。

臨風抱著琴上來,沈美景的眼眶有些發紅。然而,她不能在這裏表現出點什麽來,只能深吸一口氣,心裏默念“金子銀子珍珠瑪瑙”,念了幾遍之後,就恢復了平靜。

“九霄環佩”被保存得很好,還是如同當年的模樣,琴身烏黑,伏羲樣式,七弦之下有飛花暗紋。她小心地接過來,旁邊的錦衣和玉食也就拿了琴桌板凳。

溫柔地將琴放好,沈美景摸了摸琴弦,試彈了幾個音,就想動手調試。

“你小心些。”宋涼臣道:“別弄壞了。”

“它本來就是壞的。”沈美景笑了笑,伸手取了自己的耳環下來,將掛耳的小銀鉤往第四個琴軫下頭一別。

琴弦這才徹底繃緊,聲音清脆響亮。

宋涼臣一愣,皺眉看著她。

沈美景擡手,輕輕垂眼,已然開始了彈奏。第一聲起,便叫他心裏一顫。

整個世子府好像突然空曠了起來,琴聲回蕩,如泣如訴。本來周圍的人心情都還不錯,聽著這曲調兩三聲,竟然都一起沉默了,旁邊站著的錦衣恍惚一陣,接著就紅了眼。

本來沈美景是想彈點歡快的好活躍活躍氣氛,然而手指一碰著琴弦,腦子裏就只想得起這首陌桑最後彈奏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啊……

她的琴藝沒得說,陌桑曾經說過,有朝一日他死了,她的琴便能接替他上禦前進獻。弦合指,指合音就已經是高境界,何況她現在,還是音合心。

上天薄待她,凡是對她好的人,都沒能活太久。她不信命,更不信自己會是天煞孤星。身上背負著他們的命,她才更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曲至激昂,十指如飛,眾人都忍不住跟著倒吸一口氣,眼前仿若有人獨站高崖,大雪漫天,千山鳥飛盡,萬徑人蹤滅,只身後墳頭一座座,皆成雪白。那人孤影映雪,滿目蒼涼。

回憶裏有誰的笑顏,窗下梳妝,對鏡花黃,回頭一笑嫣然,活色生香,卻又瞬間枯黃,燃成了空中飄飛的紙錢,想伸手去抓,卻連灰燼都留不住。

天地之大,獨留這一人,舉目四顧,悲哭無聲。

宋涼臣回過神的時候,覺得臉上有些發緊。伸手一抹,不知何時流了滿臉的淚。

擡頭看,沈美景早已經站了起來,垂手在琴邊站得恭恭敬敬。

一時間他都忘記自己是來挑刺的,怔愣地看著她,呆呆地道:“我一直無緣得聽陌桑琴聲,他彈得比你好嗎?”

沈美景笑著點頭:“陌桑的琴聲,是這天下最動聽的。”

宋涼臣沉默了。

錦衣抹了眼淚,回頭小聲對玉食道:“咱們主子的琴,比溫主子彈得好太多了,咱們的銀子是不是能贏回來了?”

玉食抿唇道:“我看能行,主子會泡茶又會彈琴,世子應該……”

“讓我進去!”外頭平地響起一聲怒喝,將眾人從琴音裏全部驚醒。

沈美景和宋涼臣一個回頭一個擡頭,都看見了外頭跟瘋了一樣沖進來的江心月。她衣裳都沒有穿整齊,披散著頭發推開阻攔的丫鬟,雙目通紅地吼了一聲:“既然要救我,又為何不給半個說法,反而在這裏彈琴聽曲兒。世子爺果然是情深意重!”

這話如同當頭棒喝,敲得宋涼臣心都疼了。看著江心月那狼狽的樣子,他連忙起身,吩咐丫鬟去拿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