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恨你

——如意詫異地聽完了他整段的酒話。

醉了的沈岐遠沒了冰冷的外殼,脆弱得一碰就碎,勉強擡頭看她,一雙眼又紅又倔強。

如果是很久很久以前,她一定會被他這模樣打動心腸,畢竟誰不喜歡一個滿心癡迷自己的小郎君呢?

但幾千年的風霜刮過去,如意再看這一腔赤誠的少年人,只會想笑著摸摸他的腦袋。

別傻了卿卿,無論神還是妖還是人,從一而終都只是一個漂亮的假象,他們各自有各自填不滿的欲望,有各個階段不同的想法,也有合適的歲月裏更加合適的伴侶。

誰長大了都不會穿出生時的繈褓。

舔掉杯沿上最後一滴酒,她笑著將沈岐遠抱起來,扶著往客房裏走。

沈岐遠猶自在喃喃:“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嗯嗯。”她敷衍地應,“我也沒有怪過你。”

“你……不是怪,你是……不記得……”

“嗯嗯,記得,都記得,乖啊。”

將他放去床上,蓋上被褥,如意提起裙擺就下樓,歡快地招呼拂滿和燕寧:“沈大人欽點的菜單和寧遠侯甄選佳肴都列出來了嗎?”

拂滿笑著沖她點頭,趙燕寧不知為何嘴上被捆了一條布,他指了指人滿為患的大堂,沖她豎了個大拇指,然後就推著她去幫著上菜。

今日的功夫沒白費,有雇來的托兒暗中帶氣氛,又有沈岐遠和賀澤佑坐鎮,即便再對酒樓抱有質疑,也有不少的人願意來趕熱鬧。

只要口碑重新豎立起來,何愁沒有客人呢。

打著小算盤,如意看了一眼外頭。

沈岐遠的馬車邊有幾個人鬼鬼祟祟的,打探了一番就急匆匆走了。

輕哼一聲,如意搖了搖算珠:“風水輪流轉,這也該輪到咱們的柳太師頭疼了。”

“頭疼什麽?”賀汀蘭湊上來問。

瞧見她出來了,如意笑道:“方才你兄長來的時候,你躲去哪兒了?”

“就在二樓客房。”提起賀澤佑,賀汀蘭還有些懨懨,“他說話的聲音我都聽得見。”

兄長為了上位一向是不擇手段的,她知道,但真的直面那樣的事,她還是覺得惡心。

曾經對柳如意說過多少至死不渝的情話,他今日就有多惡心。這樣的人果然不值得托付終身,幸好如意醒悟得早。

“我不想嫁人了。”她輕聲道,“若是可以,我給你當一輩子的掌櫃。”

如意笑著道:“嫁與不嫁都在你,我不催,只要過得開心便好。”

賀汀蘭深深地看著她,突然就明白了那日拂滿比劃的是什麽意思。

大乾的禮教確實困不住她,她也不會用它去困住任何一個姑娘,只要跟著她,她會教她新的活法。

釋然一笑,賀汀蘭看了看樓上:“沈大人可要醒酒湯?”

“不用。”如意笑得揶揄,“他醉起來也好看。”

不過。

如意停下手指,突然有點好奇。

沈岐遠方才是想灌醉她?灌醉之後,他想聽她說什麽呢?

趁著人多招了兩個夥計,下頭忙得過來了,如意便又上了樓。

床上的人看起來很痛苦,面色潮紅,眉頭緊皺,手指緊緊抓著被褥。

如意坐在旁邊看著,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好動人的模樣,往後在外頭可不能叫他喝醉了。

伸出一根食指放在他手邊,這人果不其然立馬死死抓住。如意提高手腕,他的手便像上鉤了不肯吐餌的魚,顫抖著跟著往上。

“喜歡我啊?”她點了點自己的下巴,意味深長。

沈岐遠驟然松手,顫巍巍背過身去。

“哦,不喜歡。”她遺憾搖頭。

許是實在太吵,床上的人半睜開了眼,血絲從眼角蔓延到了瞳孔,怔怔地看著她。

“是不是天旋地轉,很難受?”她翹起腿,撚過一杯茶來,“要喝嗎?”

問是這麽問,杯子卻壓根沒遞過來給他。

沈岐遠伸手扶額,艱難地起身湊過去。

她偏將杯子往後收了收,一臉壞笑。

惱恨地瞪她一眼,他撐著身子,緩慢地再往前,薄唇含上杯沿,整個人也就順勢抵在了她懷裏。

如意收攏手臂,輕輕拍著他的背:“慢點喝。”

一杯茶見底,他擡眼,眼神朦朦朧朧,漂亮如藏著星辰的琥珀。

她下巴微擡,矜傲地指了指自己的唇角。

他像在猶豫,又像是反應遲鈍,半晌之後,才慢慢撐著身子往上,將自己的眼皮挨上她的唇瓣。

如意忍不住摩挲他的耳後:“子晏好乖。”

脖頸上起了一層顫栗,沈岐遠捏住她的手腕,搖了搖頭。

“嗯,不想要?”她眉梢動了動,“那昨日誰不顧禮儀與我廝混呐?”

“上弦月懸空之時,妖怪,會想要男人,不是我,也會是別人。”他認真地道,“那不如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