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湖上雪景

雲程的罪名下來得很快,短短幾日就定了刑期,按章程來說,帝王多半沒有告知宰相和樞密院,甚至連台諫官那邊也沒有收到消息。

這很正常,畢竟按照沈岐遠定的罪名,雲程是情急殺妻,可以歸作私宅之事,不用朝臣過問。

站在宗正大獄外的荒地裏,如意是猶豫了一瞬的,但也只一瞬,便揚唇笑開。

她答應了魏子玦的事,得做啊,就算這天地亂得翻過來,她也得先成全他。

宗正大獄守衛極多,五步一人,執戟挎刀,將內外都守得滴水不漏。如意觀察了一個時辰,才尋著兩息的破綻,瞬身而入。

若是以前,她不用這麽麻煩,隨意化身成誰便可以瞞天過海。但眼下寄身於人,她變不得形狀,只能以速取勝。

雲程正坐在死牢裏,滿臉絕望。

“我沒有殺她,沒有。”他發絲淩亂,眼眶通紅,“陛下為何不肯信我?”

“有什麽話都下地府去跟閻王說吧。”獄卒擺手。

他靠坐在柵欄邊,清淚從眼角劃出一條線:“仲安……”

四周安靜下來,雲程呆呆地望著那一方小窗,耳邊仿佛響起了海晏的聲音:“功名利祿,當真比什麽都重要嗎。”

不是的,不是的,他搖頭。

當年娶張氏,他也並非完全只為前程,她開朗大方,像東邊初升的太陽,照進仲安心裏的同時,自然也照進了他的心裏。

他知道自己齷齪,嫉妒兄弟,趨炎附勢,邀寵獻媚,可正因如此,他也才更不願意放開那麽明亮的女子。

她是他的救贖,是他的寄托。他與她生兒育女,恩愛綿綿,本是可以這樣一直過一輩子的。

然而先打破這種美好的不是他,是她。

痛苦地捂住臉,雲程覺得不甘心:“我沒有殺人,她就是自盡的。”

“你有證據嗎?”牢房裏陡然響起一個聲音。

雲程嚇了一大跳,猛地擡頭,就見如意站在自己面前,慢慢蹲下身,嫵媚的長眼似笑非笑地睨著他:“你還有證據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嗎,雲大人。”

“……”他不敢置信地左右看了看。

背後的牢門鎖得死緊,遠處的獄卒還在巡邏,這人竟就這麽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他面前,身上甚至沒有一絲灰塵。

臨死之人,膽子總是比常人大些,他沒有驚叫,只瞪大眼看著她:“你……是人是鬼?”

“重要嗎?”她勾唇,“我可以救大人出去。”

出去?雲程下意識地搖頭:“怎麽可能,不說這宗正大獄守衛極其森嚴,就說我出去,便成了逃犯,早死晚死,不都得死嗎。”

“大人還有第三條路可選。”她道,“從這裏出去,直抵朝天門,敲天聽鼓。”

天聽鼓說是直達天聽,但擊鼓之人一般會先被帶到樞密院,錄下所告之事後呈報宰相與參知政事,再達禦前。

雲程的罪名雖是聖上定的,但門下各部都不知情,若有冤情,以當朝馮丞相那剛正不阿的性子,一定會在朝堂上公開,屆時聖上想再不過章程輕易定罪,便是不能了。

面前這人聽得直搖頭:“天聽鼓,敲者無論冤否,先便要受八十大板,那板子打下來我命也難保。”

“放心。”如意道,“那八十大板打下來,大人若有一絲疼痛,我便將會仙酒樓整個兒贈予大人幼子。”

雲程狐疑地看著她:“你這是為何?”

分明與沈岐遠有私情,卻在這裏攛掇他翻案?這案子一翻過來,沈岐遠也難免受牽連不是嗎。

如意有些不耐煩了:“你若不想,那便罷了,當我沒來過。”

他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麽,面前就是一道風拂過去。

門鎖響了一聲又歸於寂靜,牢房裏眨眼就只剩下他一個人。

雲程愕然地起身,上前翻看那鎖頭。

鎖得好好的,沒有被破壞的痕跡。

“想幹什麽?”獄卒一鞭子甩過來,正好打在他手指上,“都進了死牢了,還打這沒用的主意?仔細你的皮!”

雲程吃痛跌坐回去,捂著手吸了半晌涼氣,終於是後悔了。

“我答應你。”他對空中喊,“你回來,我答應你!”

就算是沈岐遠又給他下了什麽套,只要能出去,那便還有機會。陛下偏愛了他這麽多年,一定只是被暫時蠱惑,只要他解釋清楚,只要他拿出證據,他就能活下來。

空氣裏沒有回應,人像是已經走遠了。

雲程懊惱地抓著柵欄,越想越悔。

如意走在荒地裏,聽見了他的聲音也沒回頭。

悔恨這東西是會隨著時間越長越瘋的,且留他熬上兩日,她也需要時間準備。

回到會仙酒樓,一進房門如意耳尖就動了動。

扣上門轉身,她擡眼,果然看見了桌邊坐著的沈岐遠。

“去哪裏了。”他面無表情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