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師父

沒人知道那一萬多年普華是怎麽熬過來的,多少人輕飄飄地斷言了他的一生,又有多少人在背後嘲笑他徒勞無用的刻苦。他遠比沈岐遠更努力,經歷的生死也遠比柳如意更多,卻在一萬多年的修行之後,眼睜睜看著他們飛快練成了與自己相差無幾的神骨。

並且不用多久,他們兩個人的神骨就會遠勝於他。

同是修煉了一萬多年的太上真君就笑:“你自己上不了九天,倒能教出兩個成器的徒兒,也算不錯了。”

他也笑,說是啊,也算不錯。

但心裏絕不是這麽想的。

他不想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徒兒踩著自己上九重天,然後再假模假樣地回來看望他,讓所有人都嘲笑他天賦不夠,被後浪拍死在了沙灘上。

那簡直是他每三千年就要歷一次的噩夢。

為了不再經歷這種噩夢,他開始尋求各種成神秘術,日以繼夜地雜修百家,導致的後果就是走火入魔,修成個半人半妖。

當時從鏡子裏看見自己的模樣,普華哈哈大笑,笑得涕淚橫流,幾近崩潰。

饒是如此,他還是不甘心,不認命。

他忍著那鬼模樣鉆研出了神妖雙修的法子,只要再奪得一副神骨,他就還是能以神的姿態活在人前。如果奪得的是沈岐遠亦或者柳如意的神骨,那他甚至還有機會飛升九天。

普華敢拍著自己的胸脯說,他吃的苦絕對比沈柳二人更多,受的罪也沒有少絲毫,以至於後來成神時,他完全問心無愧。

那都是他努力了一萬多年該得的東西。

夾雜著黃沙的風吹散了黑霧,隱隱露出他的輪廓來。

普華驟然驚醒,連忙慌張地遮蓋住自己的臉,然後惱怒地側頭:“誰?”

半空之上,除了柳如意的原身,別的什麽也沒有。

可是等等。

他愕然看向柳如意。

先前還透著死白的身體,眼下竟恢復了血色,那雙長眼睜開來,似乎在看他。

心裏一沉,普華下意識地後退兩步,無數條黑色鐵鏈自他袖口飛出,瞬間將面前這人的四肢都綁住。

“你……”他有些不敢置信,“你醒了?”

如意嘴角輕輕勾起:“師父,你費盡力氣救我,不就是想我醒過來嗎?我醒了,你怎麽卻這般害怕?”

僅剩一魄,就算原身恢復了,也得有人花自己的神血養足她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回魂,眼下誰也沒做什麽,她為何能醒?

不但醒了,原身的記憶也重新在她腦海裏鮮活起來。

“徒兒一直納悶一件事。”她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鐵鏈嘩啦作響,“當年師父的法力似乎也沒見得有多厲害,怎麽就能那麽輕易地替我報了仇呢?”

她都沒能打過的對手,他只得了她一副神骨,竟就所向披靡,將那整座城池都夷為了平地。並且還將那些死去的族人都一一復活。就算是現在的沈岐遠,也未必能做到。

普華避開了她的目光:“大敵當前,你怎還有心思問這個。”

如意沒有理他,微微眯眼看著下頭的戰火:“說起我的族人們,師父說他們永生了,但我已經很久很久不曾見過他們了,他們竟也沒想著來找我。”

“他們長生不死,已經在凡間各處做了逍遙小神仙,如何還會來找你這個妖怪。”

“是嗎。”她輕笑,卻突然振起手腳。

四肢上的鐵鏈應聲而裂,柳如意卷風而起,將他周身的黑霧盡數吹散。

眾目睽睽之下,普華的臉一閃而過,又飛快沒入了霧中。

“你找死!”他狠戾地還手。

然而,失了神骨的他哪裏還是柳如意的對手,哪怕他襲擊的是如意手腕上的命門,如意還他的只是胸口一擊,他也如破布一般飛出去,而如意只是後退幾步吐了口血。

妖王識趣地閃身避開,直雲而下,想去奪地上沈岐遠放的神骨。

然而他落下去的時候,四周竟起了濃霧,那神骨瞧著近在咫尺,卻怎麽也拿不到手裏。

心裏一沉,普華眼裏起了血絲:“豎子誆我!”

幻術破開,下頭的沈岐遠只肩上一道血口子,哪裏就真的剃了神骨了。那人臉上露出的笑意與柳如意如出一轍,迎面就對他一擊。

普華節節敗退,又避去另一旁的雲裏,惱恨地道:“怎麽可能!”

他怎麽會毫無防備地中了幻術!

如意莞爾一笑:“你用香火味兒,我用血腥味兒,師父,徒兒學得如何?”

下頭成群的妖怪是血腥味最好的掩護,她出其不意地靠近原身回魂再下術,他沒有防備,自然無法察覺。

普華惱恨地轉身想逃。

“他手上還有我最後一截神骨。”如意對沈岐遠道。

這人心機太重,留了後手,恰是手腕命脈上那一截沒有還給她,只要碎了那一截骨頭,她也會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