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什麽新相好,舊的他也沒有

接下來的日子裏,江亦川都如往常一樣去花明村看診。

熟練地號脈,熟練地寫藥方,日升而出,日落而歸,好像也沒什麽不對。

直到一個病人問他:“江大夫,那位常來的姑娘呢?”

他筆尖一頓,在藥箋上點出一個墨團。

已經過去了七日,寧朝陽一點消息也沒有。

他一開始還不願去在意,但時間長了,難免就會多想。

都被人下毒了,會不會遇見更兇險的事?

威風凜凜的女官,看著厲害,到底也只是個十九歲的姑娘家,真被人屢下殺手,她能躲得過幾次?

——多想的後果就是一連幾晚都夢見了寧朝陽。

他夢見她嘴角溢出黑血,夢見她無助地向他求救。

江亦川以為自己會很冷靜,但當真看見她那模樣,他竟是想也沒想就沖了上去,手飛快地往前伸,卻始終沒能抓住她的衣袖。

醒來之後心口淤堵得厲害,半晌也緩不過神。

江亦川想了想自己心堵的原因。

萍水相逢的兩個人,生死相許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醫者仁心,已經到了視救人為己任的地步,救不了人他就難受。

一定是這樣。

最後一張藥箋用盡,江亦川回到城裏,去東街附近采買,路過一家筆墨鋪時,他看見了一支眼熟的狼毫筆。

紫檀木的筆身,線條優雅如竹,被供奉在最高的架子上,精致又華貴。

腳步當即一頓。

掌櫃的見狀,笑著就迎出來道:“客官好眼光,這支筆可是上等的佳品,頗受文人墨客青睞,就連那鳳翎閣裏威風的女官,前些日子也來買了一支……”

“鳳翎閣裏的女官?”他打斷他的介紹。

掌櫃的以為他不信,連忙道:“是的,左右鄰鋪都瞧見了,很是威風的一位女官,乘著馬車來的,說要買去送給心上人。”

想起寧朝陽將這筆遞給他時的神情,江亦川抿了抿唇:“她最近不曾來了?”

“哪兒啊,昨日才來過我這兒。”隔壁首飾鋪的掌櫃探出頭來,“聽說是要成親,買了好些貴重頭面。”

成親?

兜頭一悶棍,江亦川剛擡起的嘴角慢慢歸於平線。

——居然是在忙著成親?

風吹動烏雲蓋了春日,四周突然刮起了涼風。

江亦川頷首朝幾個掌櫃的致謝,轉身平靜地想,能成親就是性命無憂,挺好。

他總算不用再做噩夢了。

不過。

不愧是位高權重的女官呵,這頭戲弄著人,那頭還能成婚。

分別時還讓他別著急,著急什麽呢,著急給她把個喜脈?

七日,整整七日都無暇讓人去花明村傳個信,真是好盛大的婚事呢。

江亦川覺得自己沒有生氣。

有什麽好氣的呢,人家原本就只是逢場作戲隨便玩玩,誰當真誰才蠢。

擡了擡嘴角,他大步走出街口。

一輛馬車橫行而來,差點與他撞上。

駿馬長嘶,車夫惱怒地道:“你這人——”

話剛出口就愣住,車夫看清前頭這人的面容,連忙朝簾子後頭喊:“大人,大人,是江大夫。”

寧朝陽倏地睜眼。

掀開車簾,她目光一落在他那俊美的臉上就變得溫軟,勾唇與他招手。

“你怎麽在這裏呀。”她笑著道,“今日不用看診了?”

江亦川走到車邊,擡眸回視她,目光冰涼。

朝陽一愣,不解地問:“誰惹你了?”

“沒有誰。”他心平氣和地道,“是我自己蠢。”

瞧著這人情緒不太對,她道:“你上車來說。”

“不必了。”他後退半步,冷聲道:“要成親的人,還是避忌著些吧。”

寧朝陽:“……?”

已經連續忙碌了七日,她整個人疲憊又恍惚,一聽這話腦子都轉不過來,滿臉茫然。

誰要成親了?他?

他要成親了,那生氣的人不該是她嗎?他怎麽還把自己氣得臉色發白?

想不明白。

“江大夫,您還是上去看看吧。”車夫忍不住開口,“大人應該是病了。”

江亦川擡眼,這才發現面前這人神情不對,聲音也有些沙啞。

不耐地掀簾進去,他問她:“又怎麽了?”

朝陽撐著下巴道:“只是頭暈。”

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額頭,江亦川有些不可思議:“你管這叫只是頭暈?”

她無辜地眨眼。

他沒好氣地按住她的脈搏,照例詢問:“近幾日飲食如何?”

“不記得了。”

“吃的什麽都能不記得?”

“不是。”她道,“我是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吃過。”

江亦川:“……”

脈象沉細無力,氣血兩虧,她恐怕不但沒吃什麽東西,還沒睡幾個好覺。

他十分不解:“你都做什麽去了?”

這不是大夫問診的範疇,但她還是緩慢地答:“抓人審人,死牢裏陰暗潮濕,我衣裳單薄,估計是受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