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自暴自棄,自輕自賤

去喝酒?

宋蕊滿眼困惑。

那白衣郎君若是很重要,怎麽能不記口供呢?但若是沒那麽重要,那大人又做什麽還要見?

她想問,又怕自己沒思量周全、白耽誤大人功夫,於是幹脆起身,收拾東西出去想。

跨出牢門的時候,宋蕊與江亦川擦肩而過。

她下意識地就側身讓開了。

嗯?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袍角,又回頭看了看江亦川的背影,宋蕊覺得自己可能是傻了,堂堂六品武執戟,為什麽要給一個嫌犯低頭讓路?

敲敲腦袋,她費解地去了最外頭守著。

牢房森冷,斑駁的墻壁裂開了口子,有蟑螂進出其中。比手臂還粗的柵欄木上滲著黝黑的臟汙,一口小窗斜列房頂,落下來的光正好照在來人的臉上。

寧朝陽擡了擡眼皮,照例詢問:“姓甚名誰?”

他捏緊了拳頭,眼皮微顫:“江亦川。”

“何時來的上京?”

“年初之時。”

“因何而來?”

“原住的地方有戰事,家母病重,大哥也離不開人照拂,江某無法從軍,只能帶家人到上京一避。”

寧朝陽擡眼,仔細盯著他的表情:“那為何不就在城內行醫,反要走那麽遠去花明村看診?”

“在城內接病看診須得上京醫行許可,江某初來乍到,未能被他們接納。”

他說話帶著停頓,卻不是心虛,一字一句,比先前那些嫌犯要認真坦誠得多。

朝陽目光下移,就見他嘴唇有些幹裂,雪白的袖口也攥緊成一團,像朵正被寒風淩遲的玉蘭花,枝葉都抖得不成樣子,獨花苞卻還不肯低頭。

輕嘖一聲,她端起茶杯遮了臉。

牢房裏安靜下來,沒有人再說話。江亦川試探著擡眼,就只能看見光束裏漂浮的灰塵。

他盯著其中一粒看了許久。

這粒灰塵好像有自己想去的方向,一路直下往右斜,看著很堅定。然而,自己只輕輕一擡手,風起,它毫無選擇地就瞬間沒入了左側的黑暗裏。

嘲弄地扯了扯嘴角,江亦川放下袖子,喉結幾動,終於還是問:“大人可找到合適的外室了?”

抿茶的嘴唇一頓,寧朝陽掀起眼皮。

面前這人已經穩住了身形,甚至連神情都變得柔和,微微低著頭,臉側的弧度纖瘦又漂亮。

她似笑非笑地問:“怎麽,後悔了?”

眼裏清晰地盛著痛苦,江亦川死死掐著自己的手心,逼著自己開口回答:“是的。”

後悔了。

早就知身若浮萍不由自主,竟妄想紮根參天與人並肩。

朝陽笑意一頓。

她皺眉起身,一手撐著案桌,一手越過去捏起他的下頷。江亦川被迫擡頭,眼裏的情緒叫人一覽無余。

自暴自棄,黯淡無光。

她看了兩眼,不甚感興趣地松手:“強扭的瓜不甜。”

“……”

江亦川狼狽地拉住了ᴶˢᴳᴮᴮ她要收回去的手指。

他指尖冰涼,抓的動作又急,險些沒抓穩。定了定神,才僵硬地合攏手指,將她的手一點一點地卷握過去。

“只要大人能放了我大哥,並護我家人周全。”他艱難地道,“江某願意做任何事。”

風將春花都吹進泥裏,零落碾塵,不復枝頭傲然。

寧朝陽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神深邃,似在思忖他值不值得。

“大人。”他啞聲道,“求您了。”

這三個字似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好不容易穩住的身形又重新顫抖起來。慌亂和不安從他的手心裏傳過來,激得她手背都跟著起了一層顫栗。

寧朝陽心早就軟了。

她向來看不得美人如此,孤枝寒搖,我見猶憐。但她不想表露出來,怕這人得了三分陽光就又想踩她頭上。

於是她只板著臉道:“你大哥涉了重案,就算是我,也不能立馬放了他。”

“我大哥是無辜的,他經得起查探。”江亦川將她的手捏得更緊,“但他受不住刑,一下也受不住。我不求大人徇私枉法,只求大人保他性命。”

是誰說的她問訊要用刑?

寧朝陽疑惑地看了一眼外頭。

別是被牢裏那幾個死囚給嚇著了吧?

正想著,面前這人的臉色就更白了幾分。

他低頭看著她,脆弱又絕望地問:“還是說,大人非要以江某一命,才能平了當日之怒?”

寧朝陽回神,不悅地道:“當日更生氣的難道不是你?”

江亦川垂眼,蒼白的臉側幾近沒入光束,“是我不知好歹,不識擡舉。”

“……”說的是服軟的話,但她聽著怎麽就不太舒服呢。

沒好氣地抽回自己的手,她道:“你大哥若當真是無辜的,就不會有事。”

這話的意思是她不會挾私報復,也不會故意為難他大哥。

但落去江亦川耳朵裏,意思就變成了她同意了這筆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