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那他又算個什麽

風穿堂而來,吹得紗簾上的金粉簌簌地往下落。

江亦川兀自站在這裏,身上氣息雜亂又憤怒。

他試圖理解寧朝陽的行為,比如要與誰應酬,亦或是來查案。

但面前的郎君說了,她是與華年一起來的,而胡山胡海的事都已經了結,沒有什麽案子需要她來這種地方。

那就只能是她自己願意。

但是,剛帶他看過上京滿城花、帶他登仙人頂放了煙火的人,怎麽會、怎麽可能突然就有了二心?

兩軍對戰貿然挑釁第三方,她真不是個好將領。

——可她本就不用做將領,她甚至連一兵一卒都不需要,就能讓他連敗數城。

江亦川又氣又好奇,寧朝陽這人沒有心嗎?與他在一起這麽久、為他做了這麽多事,難道全都是假的嗎?

“沈禦醫?”有人突然在他背後喊了一聲。

江亦川回頭,就見另一個小倌張嘴欲勸什麽,可一看清他的臉,那人就倉皇地閉了嘴。

“抱歉。”他說,“認錯人了。”

將他認成了沈晏明?

心火上湧,江亦川倒是笑了出來。

他攔下那人,和藹地開口問:“沈禦醫也來過這裏?”

小倌被他嚇得一抖,支支吾吾地道:“是,是吧。”

旁邊已經來了護院想讓他出去,江亦川往懷裏一掏,拿出了那塊小木牌。

“我想聽你說些故事。”他道,“說得好了,便讓寧大人替你贖身。”

那人眼眸一亮,饒是再害怕,也揮退了護院,引著他往樓上廂房走。

“郎君說話算話?”關上門,小倌問他。

江亦川點頭:“只要你知道我想知道的事。”

看著他手裏那塊木牌,小倌就明白了大半。

他說:“我叫柳岸,是華年大人最常點的郎君,五年前就跟了華大人,也就有幸結識了寧大人。”

“寧大人時常在華大人面前提起沈郎君,似乎很喜歡他,她帶他策馬去看上京風光,為他燃了幾百盞明燈,還為他在禦醫院遞了名碟。”

“可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麽,兩人突然就斷絕了往來。小的最後一次看見沈禦醫,就是在樓下大堂裏,他如您方才一般站著,問我寧大人在不在上頭。”

自然是不在的,寧大人不喜歡來這裏,來這裏的只有華大人。當時的沈禦醫顯然是急瘋了在亂投醫。

“小的知道的就只有這麽多。”

江亦川安靜地聽著,擱在膝蓋上的手卻越握越緊。

好,好個似乎很喜歡,好個帶沈晏明策馬給他放燈為他遞名碟。

這就是她嘴裏的不喜歡?

這就是許管家說的半分情意也沒有?

這若都叫沒有,那他又算個什麽?

江亦川深吸一口氣,沉沉地笑了出來。

他覺得自己不算貪心,不過就想要她真誠地、一心一意地待他。結果沒想到,一心一意做不到,連真誠都是在照葫蘆畫瓢。

所有的那些感動都是從沈晏明嘴裏生扯出來的,她原封不動地塞給了他,還笑著跟他說喜歡。

這世間竟有這樣的喜歡!

一股怒意直沖天靈,江亦川渾渾噩噩的靈台突然就有了一絲清明。

他在這裏做什麽?他千裏迢迢奔赴上京,是來與人談情說愛的?是該被一個小女子誆騙、然後拈酸吃醋憤恨不已的?

笑話!

臉上的情緒一點點地收攏回眼底,江亦川喉結動了動,跟著站了起來。

柳岸有些緊張地看他:“郎君說的贖身?”

江亦川把手裏的小木牌扔了過去,冷聲問:“你在華年身邊五年了,竟還沒贖回身契?”

柳岸拿穩了小木牌,垂下眼簾道:“在身邊不在心上又有什麽用。”

倌館裏郎君很多,他是她最常點的一個,卻不是她唯一點的一個。能進鳳翎閣當女官的人,誰又會把情愛當回事呢。

柳岸拿著牌子下去找人了,江亦川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面無表情地就往回走。

他不生氣,沒什麽好生氣的,寧朝陽騙他,他也沒對她說什麽真話,大家有來有回,算不得他一人在上當。

不過這他的演技還真不錯,面對沈晏明,一點好臉色也無,叫他還真以為是沈晏明在自作多情。

高半個腦袋看來也沒什麽用,該做人替身時還是得做。

嘲弄地捏了捏手,江亦川回去了醫館。

紫蘇迎上來,剛想說話就被他嚇了一跳:“主子,何事惱怒至此?”

“你哪只眼睛看我惱怒。”他雲淡風輕地坐下。

紫蘇沉默。

他低頭注視自己手裏接過來的藥箋,覺得自己兩只眼睛可能都看見了。

——這麽厚一疊,得用多大的力氣才能捏成這麽皺巴巴的一團?還,還從中間裂開了。

不如讓他去買啊,這能用嗎。

……

看了兩個時辰的診之後,江亦川起身走向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