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

連司徒朔都知道有情人之間分別久了會急切地想相見,可前頭那人倒是好,不接他、也不等他。

他現在就站在金殿上,她竟也沒有主動回頭看他一眼。

甚至還冷淡地答:“按照原有的規程,鎮遠軍應先向兵部上折,得到批復後方可前往魏州邊州等地,就更莫說離開大盛境內征戰涼國。”

“不等君命而擅動,可視為謀逆。”

此話一出,眾臣嘩然。

指節捏得發白,李景乾抿緊了嘴角,漆黑的眼眸裏怒氣躍然欲出。

寧朝陽恍然不覺,頂著眾人的議論聲就繼續道:“軍隊中途征召大量兵力,卻沒有往兵部送籍冊。”

“軍情沒有及時回稟。”

“就連糧餉也沒有經過戶部的審查就直接運抵了前線。”

胡山在後頭聽得都生氣了,擡步就想上前。

然而還不等他張口,寧大人就擡起手,將自己頭頂的烏紗帽摘了下來。

議論紛紛的朝堂頓時一靜。

上頭的淮樂也往前傾了傾身子:“寧愛卿?”

“以上罪名,臣皆脫不開幹系。”

寧朝陽將烏紗舉起,神色嚴肅地道,“沒有及時識破淮王的野心,令鎮遠軍去汴州受挾,是臣之過;沒有敦促兵部及時上稟軍情,是臣之過;越過戶部運糧至前線,壞了章程規儀,也是臣之過。”

“臣願意領罪。”

“但鎮遠軍誅敵有功,所做所為皆只為我大盛江山千秋萬代,還請陛下明鑒。”

眼睫一顫,李景乾驟然擡頭。

目之所及,前頭那人已經跪拜了下去,纖細的脖頸挺得筆直,薄薄的耳廓微微透光。

她最愛的烏紗已經放在了地上,最珍惜的性命也隨著這話懸於一線,但她跪得很穩,語氣裏也沒有絲毫的猶疑。

方才還沖鎮遠軍喋喋不休的台諫官,聞言氣得臉都發青,當即就調轉了話頭:“如此說來,寧大人竟是與定北侯裏應外合?”

“朱大人ᴶˢᴳᴮᴮ。”淮樂垂眼,不悅地道,“誰是外?”

“微臣失言,但寧大人的這些舉動,實在是……”

“好了。”淮樂不耐煩地打斷。

“寧愛卿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得了孤的禦筆親許的。”她深吸一口氣,而後微笑。

“是孤允準了她可以越過戶部兵部協助鎮遠軍攻涼,也是孤允了鎮遠軍遠去魏州邊州,甚至遠抵一別城之下。”

“你若還有罪名,不如往孤頭上安?”

台諫官驟然跪下,連稱不敢,旁邊還頗有微詞的一些人也隨之閉上了嘴。

胡山這才反應過來,這些罪名聖人不計較還好,真計較起來便是一場大麻煩,與其一直藏著掖著,不如就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先戳破。

寧朝陽看似在請罪,實則是在趁機逼迫陛下開這個口。

陛下金口一開,那他們就是師出有名,就是順應聖意。

往後任何人都無法再在他們頭上扣罪名。

他想到了,前頭的定北侯自然更是想到了。

眼神柔緩下來,李景乾上前就撩袍跪在了寧朝陽的身側。

“臣請陛下責罰,不是為台諫官說的這些子虛烏有之事。”他拱手,“臣是為淮王殿下。”

“哦?”淮樂擡眼,“孤還正想問呢,此一行原是由淮王掛帥,他怎麽沒與你一起進宮?”

提起這茬,李景乾嘆了口氣。

“淮王殿下英勇無畏,堪稱三軍表率。”他道,“但天妒英才,殿下在一別城攻城時就身中羽箭,情況一直不大好。聞說要回上京,殿下更是急著趕路,沒曾想剛到汴州……”

胡山跟著嘆息,接著就將準備好的折子奉了上去。

李扶風原本是不用死在外頭的。

但這人太聰明了,不知怎麽就弄清了軍營的部署和巡邏換崗的規律,而後借著李景乾上戰場的機會,從送飯人的手裏弄來了一塊碎瓦。

那瓦片不太鋒利,胡山看了繩結斷裂的地方,不能說是割破的,只能說是被他一點一點硬生生磨穿的。

換作旁人肯定一早就沒了耐心,但李扶風磨了整整一個月。

一個月之後,他逃出了主營帳,帶著李景乾桌上放的布陣圖就連夜投奔了涼國大將。

涼國的人已經被李景乾打得滿頭是包,這時候來了一個大盛的人,說能帶他們打贏李景乾。

縱然聽著很離奇,涼國大將還是帶著他上了戰場。

李扶風如願以償地與李景乾交戰了。

但結果與先前在宮墻之下的完全相反。

李景乾的槍穿透他的心口時,他甚至都還沒反應過來,眼前就變成了一片黑暗。

不過他給鎮遠軍造成的麻煩不小,李景乾連夜修訂布陣圖,一連三日不眠不休地改策略,才讓涼國的戰略沒有得逞。

這種叛國之人,原是該受萬人唾罵的。

但在上京眾臣和聖人的眼裏,淮王還是此番東征的將帥,他若叛了,那鎮遠軍跳進黃河都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