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履霜/凡可愛的都不可信(2)

“她……不想跟我結婚。”

“那是怎麽了？”

虞浩霆玩味道：“你倒是認真了？”

“也不是。”

楊雲楓語氣中全是無奈：“我也沒有辦法。她一日不嫁給我，我就一日不得安心。”

虞浩霆聽了心裏不由一樂：“人家不中意你？”

“就為了個女人？沒出息！”虞浩霆先是想笑，復又一想，已是一陣惘然。他自己又何嘗不是“為了個女人”“沒有辦法”“不得安心”？自己若是個“有出息”的，又怎會此時此地和他一樣，在這裏“為誰風露立中宵”？

楊雲楓抿了抿嘴唇，躊躇著說：“……我前陣子交了個女朋友，有些棘手。”

楊雲楓此時已和他想到一塊兒去了，只是他卻不敢開口取笑虞浩霆，想了一想，忽然說：“四少，我想去綏江。”

虞浩霆聞言，作勢在他腿上踹了一腳：“我的私事你們個個都知道，你們的私事我倒問不得了？”

虞浩霆聽他這樣一說，不免有些詫異：“你走得遠了，倒能安心了嗎？”

楊雲楓有些心虛地答道：“一點兒私事。”

楊雲楓正容道：“丈夫處世兮立功名。將軍都是打出來的，我就是要打出一份功名來，讓她知道我楊雲楓值得她托付終身。”

虞浩霆玩味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麽了？”

“好。你有這個心，我必然成全你。下個月你就去蔡正琰那兒報到。”虞浩霆面色一霽：“仗，有的你打。不過，戰事一起，前線槍林彈雨，我不會叫他格外照拂你，你要小心。”

楊雲楓這才發覺自己剛才那句“不是說您”著實有越描越黑之嫌，只好硬著頭皮答道：“我是感慨我自己。”

楊雲楓聽罷神色一凜，對虞浩霆肅然行禮；“雲楓絕不給四少丟臉！”

虞浩霆接口便問：“你感慨什麽？”

虞浩霆點了點頭：“行了，去睡吧。”

楊雲楓聽他語氣不善，連忙說：“我只是一時感慨，不是說您。”

楊雲楓答了聲“是”，轉身去了。虞浩霆瞧著他的背影，自失地一笑，楊雲楓這主意倒是簡單。可是，他呢？他還不值得她托付終身嗎？

虞浩霆見他不語，冷冷一笑，沉聲道：“為誰風露立中宵？”

夜色深沉，方青雯帶著些倦意從黃包車上下來，一眼看見等在路邊的楊雲楓，先是詫異，隨即便挑起了一個嫵媚的笑容：“楊參謀，好久不見了。”

楊雲楓黑暗中面色一紅：“我說……”他心思一轉，已住了口。

楊雲楓打量著她，面上卻是少有的凝重：“我明天要去綏江。”

他這樣一問，虞浩霆才想起自己卻也是“大半夜的站在外頭”“睡不著，出來走走”，心下倒有些好笑：“你剛才一個人在那兒說什麽？”

方青雯一怔，她知道楊雲楓是虞浩霆的侍從官，軍中的行程安排從來不對她說，怎麽今天等在這裏直直地就說了這麽一句？她心中驚異，眼中卻仍漾著笑意：“那等楊參謀回來，可要記得照顧仙樂斯的生意。”

楊雲楓忙道：“沒什麽，就是睡不著，出來走走，四少有什麽事嗎？”

楊雲楓笑意寥落，又帶了幾分玩味瞧著她：“我這次是去前線，說不好什麽時候回來。”

虞浩霆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怎麽大半夜的站在外頭？”

方青雯心頭一顫，停了一停，才又笑道：“看來是江寧太無趣，讓你待煩了。”

楊雲楓正站在樹下出神，一聽竟是虞浩霆叫他，立刻快步趕了過來：“四少！”

楊雲楓沒有接她的話，只是深深地看著她，仿佛要把她刻進自己的眼眸裏去：“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你等著我，我一定回來娶你。”

虞浩霆心中一嘆，便想回去找些事做，卻忽然聽見有人語帶嘲意地沉吟：“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聲音不大，但在這靜夜之中卻格外清晰。虞浩霆一怔，循聲便瞧見不遠處的烏桕樹下正轉悠著一個人影——“楊雲楓？”

楊雲楓一字一句地說完，轉身就走。方青雯想要叫他，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來，只是定定地愣在那裏。

他心裏隱隱作痛，如今的夜已經這樣涼了，也不知道她……他今日看見這幾枝花想起她；昨天，在明月夜吃飯，他瞧見一個女孩子辮梢上打著兩朵蝴蝶結也想起她；前天，小霍帶了幾盒西點過來，裏頭有一盒macaron，他看了一眼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婉凝倒喜歡吃這個”——他這樣想她，一想起她心裏卻都是涼的。

她原以為他再不會來見她了。

陸軍部此時只有當班的機要秘書和話務員屋裏還亮著燈，四下裏一片寂靜，樹影婆娑，風露清寒。虞浩霆慢慢在庭院中踱著步子，一眼瞥見廊下的幾盆菊花開得正盛，便想起中秋那天在綏江行營，顧婉凝立在一片錦繡斑斕的秋菊之間，她含羞一笑，身畔的繁花就都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