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雲散/既然不在意了，又何必不許提呢(4)

他聲音很輕，仿佛在躲避著什麽，卻又分明無力抵禦，“孩子的事……你要是不想，就算了。”

“婉凝，從前的事我們不說了。你跟我回去，我們重新來過。”

顧婉凝一直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她聽到這裏，幽幽道：“虞浩霆，我和你沒有從前，也沒有以後，你走吧。”說罷，遽然轉身，進了房間。

院子裏一片寂靜，只有卷著細碎雪花的風聲孤寂地吹過，良久，虞浩霆忽然伸出手去，拂了拂落在她劉海上的雪花。

虞浩霆仍是一動不動地站著，沒有攔她，也沒有追過去，只是自言自語一般說道：“我等著你。”

她話猶未完，衛朔猝然叫了一聲：“顧小姐！”目光中一片焦灼，謝致軒愕然看著他們，只見虞浩霆僵直地站著，臉色慘白，身子似乎有些微微地顫抖。

然而他的人和他的話，都被顧婉凝用力關在了門外。

“好，那我就明白地告訴你。就算沒有那天的事，我也絕不會把你的孩子生下來。”顧婉凝冷冷看著他，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顆冷硬的冰釘帶著刺骨的寒涼生生釘進他心裏，“你想不想——再試一次？”

片刻之後，被燈光照出一簾暖綠的窗子上，便映出了顧婉凝的影子，窗外的人都看見了那輕柔娟好的側影，卻看不見她眼中奪眶而出的淚珠。

虞浩霆一字一頓地咬牙道：“我不明白。”

團團飛絮般的雪花愈發繁密，地上已開始積雪，連虞浩霆的身上也落了薄薄的一層，謝致軒終於忍不住開口：“四少，回去吧。這種事情急不來的，明天我來勸顧小姐。”

顧婉凝面上綻出一個叫他驚心動魄的笑容，“你心裏明白，又何必要問呢？”

虞浩霆像是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話，只是盯著窗戶上的影子，謝致軒求救似的朝衛朔看了一眼，衛朔卻只搖了搖頭。

虞浩霆看著她，臉色驟然一變：“你什麽意思？”

又默然等了許久，雪不僅沒有停，反而越來越大，謝致軒擡腕看了看表，差一刻就十一點鐘了，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花，皺眉道：“浩霆，回去吧。這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說明白的事。”

顧婉凝緩緩擡起頭來，凝視著他，澄澈的目光中糾纏著絲絲縷縷的痛意：“我本來是想了個法子，可是別人替我做了，你想叫我再試一次嗎？”

他正說著，屋裏的燈忽然滅了，寒夜之中再無暖意，四下的積雪反射出涼薄的冷光，虞浩霆依舊望著窗子，聲音平靜，無怒無喜：“你們走吧。”

虞浩霆聞言，輕輕一笑：“那你以後有的是機會，你想出什麽法子，盡管試。”

謝致軒還要再勸，卻見衛朔已轉身往門口去了，他也只好跟了出去，兩人出了院子，謝致軒有些心虛地悄聲問道：“我們真走啊？”

“四少大概是忘了，你說過，我什麽時候喜歡你了，你就放我走。”顧婉凝低低打斷了他，“既然之前我不管是順從你，還是觸怒你，都不能叫你放了我，那我總要試一試別的法子。”

衛朔面無表情地答道：“你要是累了，就回去，我在這兒。”

虞浩霆沉默了片刻，忽然扳過她的身子，俯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可不信你對著別人也和對我一樣。我們在皬山的時候，你還……”

謝致軒猶疑著說：“我去叫汪石卿來勸勸？”

她這樣一說，衛朔尚能不動聲色，謝致軒卻越聽越尷尬，只是既不能走，也插不上話，又為馮廣瀾的事驚魂未定，只得佯裝四顧打量著院子，可這小小的院落一覽無余，著實沒什麽可看。

衛朔只遠遠看著虞浩霆：“沒人能勸。”

顧婉凝背對著他，不知是什麽神色，只是聲音比方才更冷：“你不過是權比他高，勢比他大，手段比他多罷了。”

到了快一點鐘，虞浩霆仍然沒有走的意思，郭茂蘭卻回來了，一見這個情形，心中了然，又看了看已經凍得縮手縮腳的謝致軒，嘆道：“你先回去吧，我和衛朔在這兒就行了。”

虞浩霆緩緩將她放下：“你這樣想我？”

謝致軒也實在是有些扛不住了，點頭道：“那我先走了。明天我來替你的班。”說著，又看了一眼虞浩霆，苦著臉對郭茂蘭道，“我算是見識了。”

雪花漸漸有了些繁密的意思，顧婉凝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翦水雙眸，語氣中盡是輕鄙：“我說，你和馮廣瀾有什麽分別？”

郭茂蘭無話可說，也唯有苦笑：“你快走吧！”

虞浩霆身形一頓，低頭看著她，“你說什麽？”

顧婉凝抱著syne縮在窗邊的椅子上，從窗簾的縫隙裏窺見虞浩霆頎長挺拔的身影，在無盡的落雪之中孤寞如巖。積雪的冷冽反光讓濃重的夜色浮動出幻異的光亮，他一動不動地站著，比冷樹寒星還要靜，仿佛天地之間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她幾乎能聽見雪花簌簌落在他身上的聲音，軍帽的陰影遮去了他的雙眸，她只能看見那薄如劍身的唇緊緊抿著，如刀刻般凝固出堅硬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