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春風/她的美是淬了毒的鋒刃(1)

歐陽怡一見，略帶赧然的笑容便倏然凝在了唇邊，衛朔遞過來的正是她之前寫給他的信，一共四封，沒有一封打開過。

衛朔不自覺地低了頭錯開她的目光，只將手裏的東西遞到歐陽怡面前：“這個……還給小姐。”

“為什麽？”

歐陽怡忽然沒來由地有些赧然，一顆心鼓脹如帆，聲音卻放低了許多：“你今天找我來，有什麽事嗎？”

話已脫口而出，她才驚覺自己的聲音裏有不能掩飾的顫抖。

衛朔仍是平素的莊素神色：“歐陽小姐好。”

衛朔不答話，也沒有一絲表情，歐陽怡灼灼閃動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新年最後的花火落入蒼茫雪野，來不及融化些什麽便埋沒了聲息。

“真的是快要春天了，天氣真好。”歐陽怡盈盈笑著踏進亭來。

有些事是沒有為什麽的，她明白。

雖然他沒有說，但是她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待霜亭，這一次，是他在等她。

待霜亭裏只有細微的風窸窸窣窣地從林間吹過，她從衛朔手中接過那一沓信封，歐陽怡覺得，他的手似乎有一瞬間的遲疑——她終究還是有些許的不甘：“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

她從來沒有這樣認真地打扮過自己。試了幾條裙裝，才選了一件湖藍的絲絨長裙，門襟和袖口皆綴了泛著瑩瑩藍光的玻璃紐扣，烏黑的發間偏夾著一枚雙排珍珠點綴水晶的發卡。天藍色的羊毛大衣襯著頸間珠白的羊毛圍巾，仿佛便是這冬日裏的冷潔晴空，她的心也像點綴著雪白雲朵的湛湛藍天，明朗晴好，只待蓬起羽翼的鳥兒振翅而翔。

“我有家室。”他的話總是很少，一字一句都格外沉著。

歐陽怡和衛朔見面的機會寥寥，心下忖度他是個剛硬慢熱的性子，便偶爾寫信寄到衛戍部去，信裏不過是說些在學校讀書的趣事，只是從未收到過他的回信，不料今日他竟突然約自己到沁玉泉見面，一顆心幾番懸起又放下，嘴角不自覺地揚成了一枚紅菱。

歐陽怡一愣，驚詫地看著他，嘴唇微微翕動，眉頭蹙緊，松開，又蹙緊，語氣中有壓抑的慌亂：“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問過婉凝，我以為……對不起……”

葉錚一愣，瞪大了眼睛瞧著衛朔，衛朔卻不看他。虞浩霆說罷，徑直往外走，衛朔默然跟著，葉錚連忙也趕了上去，小聲對衛朔耳語：“你哪兒來的家室，我怎麽不知道？”

衛朔原以為她聽了自己的話多半會生氣，沒想到她竟是一叠聲的“對不起”，他望著她眼中瑩然閃爍的淚光，心頭一疼，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好硬著頭皮去接她的話：“顧小姐也不知道，是我的錯，我——我應該告訴你的……”

葉錚應聲推門進來，還未開口，虞浩霆已正色道：“衛朔有家室，你們以後不許亂嚼舌頭。”

卻見歐陽怡搖了搖頭，面上浮起一個溫婉如常的笑容：“不關你的事，是我想當然了。”她擡眼望著遠處的山影，仿佛自言自語般問道，“你——你妻子，你很喜歡她，是不是？”

他說得堅決，虞浩霆也不由點了點頭，揚聲道：“葉錚！”

衛朔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她很好，對我很好，對我父母也很好。”

衛朔抿了抿唇，繃緊了面孔：“四少，雖然人我沒有見過，但她在家中侍奉我父母十分盡心。所謂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我斷然不能辜負她。”

很好，很好，很好。

虞浩霆一笑，閑閑道：“你那個見都沒有見過，作不得數的。況且——”他話鋒一轉，壓低了聲音，“我猜你家裏給你訂的那一個，一定不如她，你要是有心，我和你父親說。”

歐陽怡心口一澀，衛朔一向惜字如金，能讓他這樣誇贊的女子，一定是真的很好了。她低頭攥緊了手裏的信，輕聲道：“我一時任性，沒有弄清楚，如果讓你覺得困擾的話，很抱歉。你放心，我以後不會打擾你了。”

衛朔臉色竟有些泛紅，連忙分辯：“真的沒有！四少忘了，我有家室的。”

她說著，又仰起臉龐，凝眸一笑，落落大方中又夾了些許赧然：“或許，等將來我見到你不覺得尷尬的時候，我們還可以做朋友。”

虞浩霆打量了他一遍，面容微霽：“你有心了。”沉吟了一下，唇邊閃出些笑意來，打趣道，“有些來往？歐陽怡那女孩子不錯，回頭我替你去做媒？”

衛朔望著她，訝然又困惑。

“是……”衛朔囁嚅了一些，後面的話噎回了嗓子裏，“也沒什麽。”

他自幼和虞浩霆一起長大，見過的名媛佳麗不知凡幾，卻沒有一個女孩子是像她這樣的。

“你找她什麽事？”虞浩霆直視著他問道。